“滴——滴——”
“呼——呼——”
“准备好……该醒了……”
仪器运作的声音,人的呼吸声说话声,一切声音我都能听清并分辨。
我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有力,血液流动得越来越快,大脑也越来越清明,对外界的感触越来越清晰。
我知道是时候该醒来了。
尝试动了动双手,又动了动脚,双手撑在身体两边,用力将自己从干冰中撑起,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慢慢的掀开眼帘,使长期紧闭的眼睛适应周围的光线。
我叫蓝林,是金羲自由联众国大姓蓝氏的掌权人,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强化人。
在我睁开眼后立刻有人送来衣服给我披上,所有实验人员都在不停的报告整理数据。
说话声,脚步声,纸张摩擦的声音,机器运作的声音……
吵死了,头好晕,手脚都没有力气。
我闭上眼睛,将耳朵蒙住,缓缓的深呼吸调节身体的机能,冰冻了这么久,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一分钟后我才放下手,睁开眼,拢拢身上的衣服,立刻就有医护人员上来为我测量身体数据。
“蓝小姐请问有感觉什么不适吗?”
“蓝小姐您可以自由活动您的身体吗?”
“蓝小姐您的五感正常吗?”
“我冰冻了多久?”我接过别人递来的水,试探性的动动脚,却发现左脚有点奇怪,尝试下实验台时还踉跄了一下,后脖颈也莫名的酸痛。
“两年,现在是新纪29年,蓝小姐。”
我被人搀扶到轮椅上坐下,身边依旧有三四个医护人员在对我进行基础的检查。我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立体投影仪,大致的看自己的身体数据。
手臂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我皱眉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小护士记录拆血压计时手上的笔不小心划到了我的手臂上。
我还没说什么,那小护士却已经抖如筛糠,眼中满是惊恐:“对不起!对不起蓝小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我本就有点头昏脑涨,被她一吵更是烦躁,皱眉道:“滚开。”
那小护士红着眼睛连忙跑开,我揉揉发胀的太阳穴继续看数据,身体看下来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两年研究有什么进展吗?”我一边将数据发送到自己储存仪上一边问研究所的主管。
主管愣了愣,嗫嚅片刻后才道:“非常抱歉,没有。我们依旧没有破解诱导剂的成分。”
“废物!”我狠狠瞪他一眼,要不是现在手上扎着针,我早就给他一拳了,“我蓝家和联国政府花了这么多钱,给了你们这么多年的时间,甚至担心强化剂会突变把我给冰冻起来,你们还是没有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一群废物,完全比不上我父亲。
头越发得难受,看见这些没用的人就心烦,我关掉眼前的数据,闭眼缓口气道:“我希望研究所能够继续努力,我们共同合作破解强化剂的秘密,更好的为联国政府效力。”
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抬头看看二楼防爆玻璃后的那些身穿白色军装的人,头疼的揉揉脑袋,小时候的记忆忽然涌入脑中。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小时候的事了,我讨厌回忆,尤其是那天。
新纪20年10月23日,这是我失去家人的日子。
十月的雨下得没有征兆,豆大的雨滴一个接着一个的砸在地面,天空黑得似要滴出墨来,云低得像要压到房子。
“小姐!”
屋外有人喊着,声音很凄惨,是家里的保姆。
九岁的我被声音惊醒,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发烧使我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心里嘀咕着什么事这么吵,是爸爸妈妈他们回来了吗?
哒哒哒——
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而且有很多人,中间夹杂着说话的声音。
我掀开被子,摇摇晃晃的要去开门看看。
还未待我走近近房门,门把手忽然转动,有人飞速的闪入房内又快速的关上了门。
我看着闯入我房内的人,眯着眼睛问:“陈阿姨,怎么了?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吗?”
陈阿姨手里拿着枪,身上有血,不知道是谁的。
她飞快的跑到我面前,蹲下与我平视道:“小姐,你现在马上得走。”
“走?”我愣愣的,一时摸不清状况,“那我爸爸妈妈呢?”
“先生和太太……怕是回不来了……”她犹犹豫豫的说,“小姐,你现在必须走!”
我呆住了。
什么叫回不来了?为什么我的父母回不来了?
陈阿姨起身替我拿了件外衣披上,又给我拿了鞋子,还将一把小巧的手枪塞到我的手里。
“小姐,你从暗道走,去军区的路还记得吧?”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你出了暗道就一直朝着军区跑,不要停也谁都不要信,知道吗!”
我拿着手枪还是呆在原地,我看着这个平时接我上下学,教我生活常识的阿姨,血从她的脸颊上滴落,我还不知道她那双拿画笔的手还可以拿枪。
陈阿姨推搡着我朝暗道的方向走,临行却又回头。
“陈阿姨!”我叫住了她,“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小姐,先生和太太对我有恩……”她停顿了一下,“您快走!记住我说的,谁都不要信!”
我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入暗道。
“还有……”她叫住了我,“不要辜负先生太太的希望。”
说完她就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我连忙进入书柜后的暗道,拼了命的往前跑。
我想明白了陈姨的意思,她说爸爸妈妈可能回不来了,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她是想说,爸爸妈妈死了。
泪水从眼中流出,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沉重,但是我不敢停下,心中的恐惧大于一切,促使着我拼命的在雨幕中奔跑。实在跑不动了就找个地方躲着休息一会,又继续跑,可这段路比我记忆里的还要长。
不知跑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有灯光。
到了!
我长吐一口气,卯足了力气,擦擦眼前的雨水与泪水,跑向了光的的方向,可体力实在不支,终于还是倒在了雨幕中,待我再醒来时已经身处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手上挂着水,身上穿着病号服。
我想张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头也晕乎乎的。
我迫切的从床上坐起,朝房间的窗子往外望,看见了金羲自由联众国的骄阳旗帜才安心的睡了下去。
脑子浮现陈阿姨最后的样子,还有她说的……我爸爸妈妈可能已经……
“呜呜呜……”
我用手捂着眼睛,无声的哭泣着。
虽然以前就听爸爸妈妈说过,迟早会有人找到他们,然后痛下杀手。孩子心性的我却不以为然,想不到竟然这么突然。
“爸爸可以造出这么厉害的强化剂,怎么还怕别人来害我们呢?爸爸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呢。”就在不久前我还这样对父亲说,可父亲如今在哪。
房间的门被人推开,我擦擦眼前的泪水,认出了是之前和父亲常常见面的迪克·瓦洛特中校,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黑西装的人和两个军装的人。
“蓝林,”瓦洛特呼唤了我的名字,坐到了病床边,“还记得我吗?”
我抽泣着点了点头。
瓦洛特摸了摸我的头,又擦了擦我脸颊上的泪痕问:“你已经发了一个晚上的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张开嘴想要回答,却只发出了撕裂般嘶哑的声音。
“你不用说话。”他连忙制止我,又替我拢了拢被子。
“是这样的,蓝林,23号那天发生了一件很不幸的事情……”瓦洛特看着我说,“那天下午四点十分时,蓝家所有人,除了你以外……都遭到了不明人士的暗杀……无一生还……包括你父母。”
我愣愣的看着他,豆大的泪水一颗接一颗的涌出眼眶。
爸爸妈妈真的死了吗……
“你是蓝家唯一的幸存者。”
我双手抓紧了被子,嘴唇死死抿着,纵容泪水遮住了眼眸也不低头。
父亲说了,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形象。
“可怜的孩子,”瓦洛特将我搂到怀中,“想哭就哭吧。”
我靠在瓦洛特怀里,仇恨的目光和泪水一起溢出眼眶。
是谁!
到底是谁害我们蓝家!
我们蓝家从战前起家,一直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战后开始从事军火并加入了金羲自由联众国,名下数十个大型军工厂,祖父竞选成为联国的副议长,父亲参与设计高破甲和研制强化剂更是几乎将蓝家推到了联国的金字塔顶端,让蓝家成为少数几个政商结合的大姓。
父亲常说,树大招风,可是我没想到,竟然有人有能力把整个蓝家都杀光。
我要报仇!
我一定要报仇!
“蓝林,叔叔现在和你说点事,”瓦洛特摸摸我的头发,“以令尊为轴心的蓝氏军火集团是联国的重要军事合作伙伴,你也知道,现下正在打仗,要是蓝氏就此垮台,于你,于蓝氏,于联国都是百害无一利的。”
瓦洛特招招手,那位穿黑西装的人就拎着公文包走上前,拿出里面的文件递给瓦洛特。
“但是你现在又还太小,没有能力来掌管蓝氏。”
瓦洛特将文件摊在病床上,我清晰的看到其中有一张文件上有醒目的几个字——财产替管同意书。
“不如暂时将蓝氏的产业转交到联国手里,让联国政府管理,等你成年了,适合管理蓝氏了就再还给你。”
我看着床上一张张的文件,它们就像一条条恶心的蛆虫在啃食着我的家族,可我才九岁,我有什么办法。我没有能力保护我的家族的利益。
“王律师,你来给蓝小姐简单的讲一讲这些合约。”瓦洛特起身负手走到窗边。
我看一眼瓦洛特的背影,抹掉脸上的泪水,心中暗暗记上了一笔。
律师走到床边给我讲解这些拆分蓝家的合约,尽管我尽力,但生病的不适和大量晦涩难懂的词语使我一头雾水。
但瓦洛特别却不关心我是否听懂,他只想我快点在合约上签字,便又开始游说我。
“蓝林,只要你签了字,联国会承包你的一切成长费用,让你成为最优秀的军火商人或其他什么。但如果你不签字,蓝氏集团就会面临着资产被拍卖,你将会被送到孤儿院,蓝氏的资产你一分都拿不到。甚至……”瓦洛特的放到了我左肩蝴蝶兰图案的位置,“你也知道,你父亲并没有留下强化剂的任何资料,但你却是一个强化人。”
我脑中响起父亲的话:“无论是金羲自由联众国还是尤诺弥亚政府联盟,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都想拿你做实验。”
强化剂,这个成就我父亲也害死我的东西。
我不想签,不想让家族几代积累下来的财富沦为联国手里的武器,但是……蓝家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孤立无援。
在擦掉几滴泪水后我还是颤颤巍巍的在合约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瓦洛特满意的拿过文件看了看,摸摸我的头发,转身走了出去。
我坐在床上咬碎了一口银牙,指甲嵌入掌心,屈辱与仇恨的泪水不断的砸在被子上。
我一定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