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之前我以为再见到浮生我起码会流泪,歇斯底里的质问他为什么不相信我,可无论是今天下午的匆匆一瞥还是现在是四目相对,我心境都很平和,好像我从未喜欢过他。
他瘦了,脸颊都有些凹陷的趋势,身上也带着疲态,可我转念一想,我现在的样子又能比他好多少?
浮生的反应却和我不一样,他被我的面容震惊得瞪大了双眼,张了张嘴又欲言又止,半天后才憋出一个字:“你……”
我强忍着脑袋的疼痛将枪放下,但并不收回枪包,平静道:“你果然看到我了。”
浮生既然躲在暗处,那我刚刚对管月演的戏他也肯定看见,这下子他更不会相信我是蓝林了。
到底是命运的作弄,让我们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
“我如今这个样子,你还满意吗?”我的抬起手,自嘲道,“这就是我假扮蓝林的报应。”
浮生没说话,只是眉头越皱越深。巷子外的灯光打在他身上,让他的脸藏在阴影中,忽明忽暗。
“怎么?你不是坚信我就是薛靖吗?你刚刚不也听见了,现在怎么又不说话了?”
此刻我的心中没有酸楚,只有被背叛,被不信任的冤屈,我不再渴望浮生的爱会回到我身上,我只想洗刷身上的耻辱。
“快两年了,浮生,”我踱步向前,握紧了手中的枪,“你有找到你的爱人吗?”
“你被你的国家抛弃了。”浮生直视着我,似乎要透过这副残破的皮囊看清我腐烂的灵魂。
我笑笑,一时不知道他是说我还是说薛靖,照真实情况我的确被抛弃了,照他的理解,薛靖也确实被她的政府抛弃了。
“随你怎么想,既然你听到了那我也不和你客气了,”我再起举枪,这次对准的是他的脑袋,“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既然你不信我那我也没必要顾虑你。”
不就是个男人吗,在家族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蓝家百年历史上不乏利益联姻的先例,我的曾祖父蓝敬斌便是与瓦吉利大陆军火界的大族联姻,蓝家才迈向军工的路子。而我可以做得更甚,强化人不需要爱人,只需要药剂。
“你为什么要自己的档案?”浮生抿了抿唇,眉头依旧紧皱。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露出讥讽的笑容,拉开手枪的保险,手指就搭在扳机前。
浮生沉默片刻,再开口时眼中有了几分迟疑:“我可以帮你。”
“帮我?”我突然拔高了声调,心中的猜忌瞬间喷涌而出,“你浮家不害我就不错了!自从我父亲去世,你们父子俩蹬着我蓝家的梯子吸了多血,有多少生意入了你们父子的口袋!我从前不计较是我不去想,我坚信我父亲的挚友不会害我,但这两年我空下来便发现了,朋友在利益面前分文不值。”
“你可以污蔑我但不准污蔑我的父亲!”浮生面上有了愠色,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浮宁?哈我都快忘了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我看到的尸检报告你敢保证他没有动过手脚吗!”我几乎是在怒吼,情绪激动下几次都差点按下扳机。
浮生一时语塞,欲言又止。
十年前父母的尸检报告我一直不相信是真的,做得太过完美,若不是有猫腻浮宁为什么要等到我十六岁才将报告给我看。
“如今蓝家快倒台了,军工厂会是谁的?国内军备运输线路又会是谁的?蓝家每年百亿的资产收入又会是谁的?瞧瞧,什么叫笑里藏刀,你浮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浮生被我说得有些恼羞成怒,就要自后腰掏出手枪。我一眼看穿他的动作,在他刚撩起衣摆时便迅速走进,浮生刚拔出手枪我便已经伸出左手,如游龙出云擒住他的手腕。浮生毕竟也是军校毕业的,身上还是有些功夫的,眼见手腕被捆,便挥拳欲袭我门面。可惜,他的动作在我眼里还是太慢了。我加重了擒他手腕的力气,上半身形往后靠了靠躲过浮生挥来的一拳,随后用枪托狠狠砸向浮生的颈窝。浮生吃痛,身体缩了缩,我乘机左手手腕一翻,将浮生的手臂扣在其身后,人也顺势移位到其背后,抬腿狠狠朝他的腿窝一蹬,便将人钉在了墙壁上。
我笑笑将他手上的枪拿走,扔到巷子最里面道:“别忘了,我是军校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你从来没有打赢过我。”
浮生在军校时虽然优秀,但毕业后进入政府工作,体术生疏了不少,更不是我的对手。
浮生被我按在粗糙的墙壁上动弹不得,巷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外面街道泄露出的糜烂的光彩,浮生比我高一点,又将脸藏在光彩这下,使我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他是否还是坚信我不是蓝林,这一年半他可曾有过怀疑或后悔?
巷外光彩迤逦,折射出了一缕刺眼的光芒,我低头一看是浮生垂在身侧的左手,那折射光芒的物件便是我们的订婚戒指。
我心中有了几分动容,愤恨与爱意交织着,折磨着我。这么多年,纵我失去家人,可浮生一直陪在我身边。即使我现在怀疑浮宁有加害蓝氏的嫌疑,但我坚信浮生对我是真心的。
青梅竹马,互爱互敬,纵然利益使我冷淡,以为自己已经看开,可在见到他手上的戒指还是会心中酸涩。
我缓缓松开紧扣浮生的手,将头轻轻靠在浮生肩上,握枪的手轻轻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默默拉住他的左手,悄悄的与他十指相扣。
气氛凝滞,连街道上都人声的显得格外悠远僻静,狭小的巷子里只有逐渐腐烂的爱情和无法救赎的灵魂。
摩西的夏天并不炎热,海洋偏爱这座城市,总是分于她格外多的浓情蜜意。
我在心中轻叹一口气,贴着浮生的耳廓悄声道:“你给我一点时间。”
可回答的并不是浮生的声音,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为什么要给你时间?”
我惊愕得迅速往后退,盯睛一看,眼前的人早已变成了一个金发灰眸的女人。
我一眼就认出她就是出现在祠堂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此刻我看得更加真切,明明身高体壮,但惨白的皮肤,平淡的眼神总让人感觉她时日无多。
我惊诧到停了呼吸,一时分不清眼前是幻觉还是现实,只觉得面前人散发出的魄力压得我无法思考。
“我给不了你时间,时间也救不了你。”女人如机械一般没有感情,声音却总觉得有些耳熟,“你摆脱不了,你一辈子都要背负着这个怨屈。”
耳边悠悠的响起其他声响,叽叽喳喳如孩童细语,声音繁杂嚷得我心烦意乱。
“看这个人……”
“别让她得逞……”
“摩西不会下雪……”
“她的金发真碍眼……”
“她想害你……”
我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听这些奇怪的话语,可这些声音就像长在我的脑子里,不断的在脑海里回荡。
眼前的金发女人面容逐渐扭曲,如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成各种诡异奇怪的形状,可怖至极。
“别让她过来……”
“摩西的导弹落到太平洋……”
“保护自己……”
“六月没有晴天……”
“看那把枪……”
我痛苦的将耳朵捂得更紧,面前的所有事物都在不停的扭动,出现了各种奇怪的光晕,比钢铁怪物散发的光彩还要骇人。
已经扭曲得不成人形的金发女人抬起她完全变形的手似要向我袭来。我心中大惊,恐惧如食蚁瞬间爬满心扉,如临深渊。我嘶吼着拔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高举刺向面前的怪物。
这怪物用两只爪握住了刀刃,满脸的眼睛瞪得硕大,忽得张开血盆大口,里面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睛,参差不齐的眨巴着,令人毛骨悚然。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丢弃了手中的枪,两只手一起用力刺向怪物。怪物往后退了半步,似有不敌之势。
怪物脸上的眼睛不停的转动着,令我毛骨悚然,更别提它被匕首划开流出脓液的手。
我加重手上的力气欲要将怪物的脑袋刺穿,怪物见正面不及,将紧握匕首朝左边一甩。我被其突然运起的力气惊住,重心不稳被摔倒在地,匕首被远远甩出,有什么东西被抛到了我手边。
我惊魂未定的大喘几口气,借着闪烁的灯光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截手指!
我如造雷击,耳边的嘈杂瞬间消失,眼前也逐渐清明,越发看清那是一小截人指。
心中浮上一个可怕的想法让我血液瞬间凉透——我把浮生的手切了下来。
刚刚是对死亡的恐惧,现在是对自己做了错事的无助,我耳边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双手几乎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那截手指宛如一颗炸弹,将我的理智炸得灰飞烟灭。
我还趴在地上,眼前忽明忽暗,我怀着一丝侥幸转头看去,只见浮生跌坐在地上,双手都是血,即使是在昏暗的巷子也能看见滴落的鲜血。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十指俱全,只有点点喷溅状的血迹。那么那截断指就必是浮生的。
“你怎么了?”浮生开口,语调都扭曲,痛楚与不解缠绕,泪水在昏暗里格外夺目,却没有鲜血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