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推动城市安全以及文明卫生建设,爆竹声是越来越稀微了,但是家家户户的门框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喜庆鲜艳。
【向阳门第春常在】
【积善人家庆有余】
或许没有江老板买的那副大,但也贴得挺板正,并且论高雅和艺术性,更是高出好几个档次。
本来这户人家是无暇顾及贴什么春联的,这是客人代劳的杰作。
没错。
罗总这个年关没有回家,而是相当大方的跑到了人家家里做客。
三秦之地。
在神州古代拥有至关重要的历史地位,可是近代以来发展得不尽人意,别说和东海等沿海城市相比,论经济水平在全国都属于吊车尾行列。
位于三秦之地的这座洛南小城,亦是如此。
家徒四壁肯定过于夸张,但沁园花魁的家,称得上……简约,还迁房自带的“精装修”,后期也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改造,顶多也就是适当性增加了点软装,搬进来还没多少年,墙壁上已经出现了细微裂缝。
不过还是要比江老板沙城的老房子要强。
罗总当然是没那个福气能去江老板的老家参观,但是看到夏晚晴的家,含着金汤匙的罗总难免还是有些感慨。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
就像越来越不真实的影视作品。
里面的主角,明明家境平凡,要表演的是普通人的励志,可结果拍出来,明明月薪几千,居然却住着高档小区的房子。
而且还是一个人住,压根不需要与人合租。
拜托。
去查查高档小区的租金好吗。
观众是普通人,所以很容易出戏,觉得一眼假,而后开喷。
其实也不怪编剧导演。
他们是坏吗?拍个戏而已。
犯不着。
是蠢吗?作为精英阶层,智商肯定没有问题。
只不过阶层之间的鸿沟,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根本不会清楚彼此的真实生活。
或者说想象力这种东西是有极限的。
有人想象不到一顿饭怎么可能吃掉几十万。
有的人想象不到怎么可能会租不起拎包入住的单身公寓。
不提天差地别的了,就说眼前,透过玻璃,阳台上的罗鹏看到整个小区人为的被一堵墙隔开,两边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两天前他进小区的时候就看到了,不理解,不知道这是什么操作,随后他才了解到,原来这个小区是商业小区,只不过一部份用来安置了拆迁户,有几栋被充作了夏家这样的还迁房,于是引发了掏真金白银买房子的业主们的不满,所以导致了这堵墙的产生。
“晴晴,你再托小鹏问问他朋友吧,马上都要过年个,可是晨晨……”
家居市场淘来的布艺沙发上,妇人拉着夏晚晴的手,眼含泪光,语带哽咽。
夏父坐在旁边,沉闷的吸着烟。
传统佳节,并且女儿带了客人回来,本应该笑脸相迎,可实在是时机不对,即使假装,他们也没办法强颜欢笑。
“妈,事情已经发生,你着急起不到任何意义。”
孩子大了,就会成为父母的主心骨,这就是生命的延续与传承。
夏晚晴镇静异常,起码在这个家里是如此。
“妈知道,可是……”
妇人无比揪心,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道理谁都明白,可儿子危在旦夕,生死未卜,做母亲的怎么能不害怕,不去想。
“人家既然答应了,就肯定会尽力,有什么好催的。”
夏父将烟头杵灭在一次性水杯中,而后起身,同时对女儿道:“你去招待小罗,人家来做客,不能怠慢了,我去做饭。”
“嗯,去吧,人家这种时候能来我在们家,很不容易。”
心如刀绞的夏母拍了拍女儿的手,强行挤出一抹笑容。
夏晚晴点了点头,走向阳台。
“下去转转吧。”
背对着罗鹏道,回过头。
“嗯。”
一对年轻人下楼。
一个炙手可热的东海商业才俊,一个明星经纪人,可是二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的轰动。
因为实在是太低调了。
从洛南火车站出来后直接坐计程车来的。
“你爸应该很少抽烟吧?”
“你怎么知道?”
“我都没有看到烟灰缸。”
罗总的观察力还是敏锐。
“在我的印象里,他大概有七八年没有抽烟了。”
“那你多久没回来了?”
走在本来就不大,而且还被一分为二的小区里,罗鹏偏头笑问。
“三年了吧。今年是第三年。”
“我感觉你爸妈也没那么重男轻女啊。”
罗鹏闲聊般轻松道。
夏晚晴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我从来没有说过他们重男轻女。”
罗鹏莞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想回家,有各式各样的原因,可到底还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
如果夏晚晴这个春节不回来,那夏家就太冷清了。
来了两天了,除了夏父夏母,罗鹏还没看到夏家的任何一位亲戚露面。
并不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夏晚晴自己都说了。
为了救人,她爸妈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借的人都借了,要不是最后夏晚晴出面,甚至打算把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经营的好好的一家便利店给转让出去。
这种情况。
确实是让人避之不及的。
夏家是普通家庭,夏家的朋友亲戚也是普通人。
能够理解。
“谢谢。”
夏晚晴忽然道。
“谢什么。要谢你也是谢江辰。”
罗鹏不以为意。
“我谢谢你能在这个时候陪我回来。”
罗鹏停步,转头。
夏晚晴也停了下来。
易得无价宝。
难得有情郎。
曾经作为沁园花魁的她见过的富人不胜凡几,所以才更懂得什么是珍贵。
这个特殊关头,她成为了家里的主心骨,可是她也只是一个女人。
“嘴上说说有什么用,不得行动上表示表……”
四目相对,罗公子习惯性的又开始口花花,可话还没说完,却见对方踮起脚,然后嘴唇被堵住。
照理说罗总也是此中老手了,但这个时候,竟然初丁般愣了愣。
一触即分。夏晚晴收回去,没有任何的忸怩羞涩,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往前走。
罗鹏视线追随,望着前方没有任何风尘气息的身影,哑然一笑,继而跟上。
“做个约定?”
二人再度并肩而行。
“嗯?”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弟没有被救回来,我给你家当儿子。”
夏晚晴脚步微顿,但却没有停下来,听到如此不吉利的诅咒,竟然没有发火。
“那不是委屈你了。”
“委屈什么,你爸妈都买了养老保险,而且还做点小生意,也不需要我养。”
罗鹏走在旁边,没心没肺的道,哪里有半点成熟稳重的气质?
不对。
准确的说,好像是过于成熟稳重了。
都开始考虑人家父母养老的事了,还不够目光长远?
夏晚晴沉默,没偏头去瞧身侧的人,这位见识过人间百态万丈红尘总能保持仪态典雅的花魁破天荒的隐约眼红,而后道了声。
“好。”
————
随着年关越来越近。
各路军阀不约而同停止了一年的混战,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
打工人再怎么努力拼搏,也得回家过年嘛。
这是一样的道理。
抢钱抢粮抢地盘,一年到头总也得享受几天消停日子。
临近年关,再加上处于“休战期”,同盟军领袖靳主按照惯例召集各部军官举行了犒劳会,当然,这一次比往年都要盛大。
最直观的原因,就是与会的人肉眼可见的增多,毕竟同盟军在这一年大规模的扩员,连带着各级别的军官人数自然跟着迅速增多。
因为人数暴增,再加上会场变大,以至于之前被倚为左膀右臂的副官魏邑的位置都变得好像不再那么紧密。
沸反盈天的欢乐气氛中,魏邑并没有完全融入,他甚至都没有去找将军靳主敬酒,默默的观察着现场。
很轻易的,他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缔造同盟军盛况的最大功臣,或者说最大的金主并没有来到现场。
甚至许宽许先生都没来。
要是人不在也就罢了,可对方分明在缅底。
将军靳主对他有知遇之恩,这一点不可抹杀,如果不是同盟军收留,他可能早就死在了卫家的追杀下,不会有后来手刃仇敌的机会,看着红光满面的将军,提前休息了两个月的魏邑思量权衡,最后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将军,新年快乐。”
“哈哈。”
统帅几万人的同盟军最高领袖笑容畅快,“是值得高兴,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像今年这么高兴过,来,干。”
靳主豪迈的与自己的肱骨大将碰杯,“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魏邑不置可否,陪饮过后,问:“将军,许先生怎么没来?”
矮小却凶悍的靳主神色自如,“许先生有事。”
“江先生已经来缅底好几天了,将军去见江先生了吗?”
“你怎么知道江先生来缅底了?”
随即,靳主像是反应过来,看着立下汗马功劳的得力干将,“是许先生告诉你的吧?你和许先生的关系一直挺好。”
魏邑没有解释,继续问:“将军邀请江先生了吗?”
靳主没有立即回应,看着热闹的现场,不咸不淡道:“江先生喜欢清净。”
魏邑欲言又止。
喜欢清净是一回事。
可自己的态度又是一回事。
金主驾到,将其晾在一边,合适吗?
当然。
这种事情不该他过问,属于越界,很容易触上位者霉头,可因为对方的恩情,魏邑还是选择进行谏言:“将军,在年前,你应该去和江先生会上一面。”
靳主看了他一眼,或许是知道对方出于一片拳拳之心,不见喜怒的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上位者已经话说到如此地步,再继续纠缠下去,那就属于不识抬举了,哪怕关系再怎么亲密。
功劳再大,部下永远是部下。
魏邑当然不是一个愣头青,识趣的打住话题,喝了杯酒后,走了回来。
气氛一片欢腾,欣欣向荣。
可是他的心情却有些消沉。
不需要多敏锐的嗅觉,早在几个月前,他从前线被调回来“休假”开始,他就察觉到曾经对他信赖有加的将军变了。
队伍壮大了,能征善战的人才增多,有了更多的选择,可以理解,但是他想不到,对于背后的大金主,为什么能如此冷淡?
可惜。
以他的身份,没有办法过多进行干涉。
“魏副官,想什么呢,喝酒。”
现场推杯换盏,其乐融融,等魏邑抽空再往主位方向看的时候,那道矮小精悍的身影已经不见。
往四周梭巡,并无发现,人影憧憧,实在看不真切。
靳主其实已经不在会场,临时收到亲兵汇报的他临时离席,面无表情的走进了会场隔壁的一所房间内。
“我们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犒劳会,阁下挑的不是时候。”
屋里只有一个人。
穿着防风御寒效果拉满的黑色斗篷,把头和上面半张脸都遮了起来,再加上又是垂头的姿势,导致只能勉强能够看到下巴。
“我听到了,同盟军军官们的欢声笑语,很有感染力,让我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靳主进来后,房门第一时间便被外面的亲兵关上。
“阁下如果想喝酒,我让人送一份酒菜过来。”
“我确实想和将军举杯痛饮,但现在肯定不是一个好机会,将军应该也这么觉得。”
斗篷内的下巴微微上抬。
“所以将军,我们商谈的事,你考虑清楚了吗。”
靳主神色漠然。
“还没有。”
“阁下也知道,这个选择,很艰难。”
“理解。”
看动作,斗篷里的人应该是微微点了点,“但是历史上所有伟大的决定,都不是那么容易做出的,势必需要充分的魄力,智慧,以及勇气。”
“而我相信这三者将军都不缺乏。”
即使看不清,但能够感受到,斗篷里的人正注视着靳主。
沉默。
长时间的沉默。
“再给我一点时间。”
靳主道。
“当然。这是一个合乎情理的要求。只是希望到时候将军给出的答复我们双方都能满意。”
靳主没再多言。
“慢走。”
“吱呀。”
门打开。
斗篷人走出房间,悄然离开,隔壁宴会依然人声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