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完霖伤水,返回时,您的双腿受了重伤,因此和同伴告别,留在了此地?”顾瑾珩推测着,带动曲前辈将故事讲完整。
顾瑾珩能够通过神炁得知他的身体情况,这不足为奇。
“不错。”曲柏翼明白他的目的,自己也节约时间,将衣袍掀起。
椅子下方原本摆放双腿的位置,此刻空空荡荡。
“路过一处悬崖时,我不慎被巨型食人花袭击,虽然保住了这条命,但双腿没了。为了不连累同伴,我让他们带着霖伤水离开,也让他们把我的消息传递给我的徒弟。”曲柏翼说道。
裴奈望向顾瑾珩,“所以曲牧风不知道他师父的消息,是因为曲前辈的同伴一行,压根没有人从秘境活着离开。”
顾瑾珩颔首,说出了最残忍的真相,“更有可能,他们是死在了入口附近,被邬族第九藩王的人劫住,夺去了霖伤水。曲前辈的同伴临死前误导了邬族第九藩王的人,令其当作至宝,将霖伤水献给了越苍。”
“霖伤水送到了越苍那?成功了吗?”曲柏翼胡子震颤,难得有些激动。
裴奈眼里带着悲伤,“不,霖伤水的量太少了,只是销毁了浑树片,越苍没有死。”
“只有浑树片销毁了?”曲柏翼已经皱起眉,似乎联想到了后果的可怕性。
裴奈微微抬起舌头,指了下她的浑树片给曲前辈看。
曲前辈的眼睛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像是终于明白了,她的身体为何与她的实际年龄不符?
随后裴奈收回,赓续说道:“为了抢夺天耀的浑树片,他先后在十年前、三个月前发动了两次大型战争,我原本的身体,便死在了十年前的崖谷之战。”
这中间有多少人命因此殒落,曲柏翼目光滞住,几乎无法言语。
可还没有到最残忍的。
“七年前,为了彻底销毁卢国秘境的霖伤水,越苍派兵大举入侵卢国,卢国举国沦陷,数百万人遇难,如今卢国不复存在,尸骨千里,只余荒蛮。”
裴奈一字一句,将情况说明,“只是他们派了无数人进来,却始终没能抵达霖伤水瀑布。”
曲柏翼低下了头,双手都在颤栗,愧疚几乎让他喘不来气。
裴奈顿了顿,“两个月前,越苍将目标转移成了山谷之国的浑树片,邬族利用雷来翁研制的蛊毒,成功攻破山谷之国的防线。张厉呈伯父遇难,山谷之国上百万人牺牲。”
她停在这里,望着曲前辈,说了一句:“接下来的话,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曲柏翼抬起头,眼眶里有湿润的光在打转。
他们齐岳白棍一脉最讲仁义,以善举而闻名,可为了救出孩子们,他们做了这个计划。
本意是好的,大家希望能为这个世界斩草除根,杀掉越苍这个恶魔。
无数江湖志士前赴后继、为此献身。
他们取到了霖伤水,也让霖伤水出现在了越苍面前。
然而结果没有如他们所料,反而弄巧成拙,让数百万无辜的百姓为此偿了命。
曲柏翼如何不痛苦?这犹如压顶般的绝望。
他直直看着裴奈,等待她说出最致命的一番话。
裴奈艰难地开口:“山谷之国反击战,天耀与岐鲁驰援,越苍也去了二十一域,他夺走了山谷之国的浑树片。”
“曲牧风、周明放之子周禹良和我,三人追击。越苍与我们先后交手,曲牧风和周禹良战死,我与前来救援的公羊子笙均受重伤。”
曲柏翼的眼泪径直淌下,他甚至已经忘记了如何喘气。
“曲牧风他,这些年一直在找您,逢人就问。在二十一域时,他也曾经问过我,”裴奈的脸上也已经湿润。
“他说:‘裴将军,您这些年,可有见过一个常常拿着一根白玉长棍的老头?他左边眉角有一颗痣。’”
顾瑾珩牵过裴奈的手,安抚着她的情绪。
毕竟曲牧风死在她的眼前,而她无能为力,如今她又直面曲牧风的师父。
二人互相等待了十一年,却由裴奈串连,在生死与宿命前,永远相错。
曲柏翼悲恸到极致。
裴奈作为生离死别的见证者,亦不会好受。
“我很抱歉,抱歉在两个月后,以这种方式,将他对您的思念与爱,传递给您。”裴奈难过,但话语依旧稳定。
曲柏翼无力地从椅子上掉下来。
鞠连丞上前,准备搀扶他,被曲柏翼伸手止住。
他看着地面,自嘲地笑了两声,“怪我们自不量力,害死了这数百万的生命,因果报应,还带走了我的徒弟。”
“不!您不能这么想,”裴奈摇着头,“一切罪恶都是由越苍引起,所有人都是为了反抗他的霸权与暴虐。”
她坚定道:“命运这样走,但被他迫害的每一位受害者,没有错!尝试反抗的每一位弱势者,没有错!为正义而付出的每一位勇士,没有错!”
裴奈字字泣血,“越苍还没有死,您一定要振作。我会杀了他,我不止向您承诺了,我也向很多受害者承诺。说过的话,无论如何,想尽一切办法我都会做到。”
曲柏翼抬头望着她,那眼中一片晦暗,已经失却了所有光。
“越苍在集结西境的军队,东境和西境的大战,即将打响,我们需要您。”裴奈希望能够令他振作起来。
曲柏翼摇摇头,他再次掀开衣袍,露出残缺的腿部,声音有气无力,“我已经是个废人,帮不了你们,顾瑾珩知道我的身体情况。”
裴奈望向顾瑾珩,眼中带着询问。
顾瑾珩淡淡开口:“曲前辈早年中了剧毒,毒已深入肺腑,最多还有三个月的寿命。”
裴奈哑然。
事已至此,她再说任何劝说的话,都是对眼前老者的不敬。
“你们走吧。”曲柏翼摆摆手,便是送客。
裴奈心中酸涩,与顾瑾珩相视,顾瑾珩拉着她的手,带她下楼离开。
小黄狗已经将刚刚的野兔尸体撂在屋里,追了出来,“汪汪”叫了两声,然后摇着尾巴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七个人沿着谷底绕了一整圈,并未找到返回秘境的出口。
也难怪曲柏翼会被困在这里十一年。
裴奈轻功跳起,试图用长枪触动石壁上的机关,但毫无作用。
定光慈悲掌也已经尝试,从午后拍撞石壁,撞到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裴奈的内力都几乎耗尽。
她瘫坐在草地上,靠在顾瑾珩怀里,“完蛋了,我们不会要老死在这吧?”
顾瑾珩将她抱紧,头贴在她的发顶,一点也没有为此担忧。
他将旁边的水壶转开,递给裴奈,“先缓一缓。”
裴奈接过来,喝了几口水,给他留了些。
顾瑾珩紧挨着她嘴唇贴过的位置,也饮下一些清水。
裴奈注意到了,耳后脖颈处有点泛红。
顾瑾珩将水壶盖好,随手放在旁边,低下头,亲吻她微红的脖颈处,轻轻吸吮。
柔软的凉意盖下,令裴奈微微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