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藕高手乌林越是村长乌树华的侄儿,他身材高大,技术过硬,经常与商贩们打交道,口齿伶俐,见过世面,他为孟之祥介绍挖藕。
“……挖藕既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看着是糙活累活脏活,但手里全是巧劲和经验。手摸到藕的母枝,可以判断藕的大小和生长脉络,然后顺着藕的长势将两边的淤泥扒开,挖的时候要用手握方向和力度,用劲大了可能就挖断了,用劲小了挖不出来。讲究不能把藕挖断,要是断了或者破皮了,就会灌进淤泥,卖相不好看,吃起来味道也不好,卖价也上不去。……”
乌林越侃侃而谈,孟之祥听得津津有味。
诸臣自然也是认真听讲,有的确实很认真,比如赵葵、赵与筹和孟顺庆,而贾似道则心中大不以为然。
在前朝,这么个身体肮脏的庶民哪有机会近到君前,皇帝还赐他平身回话!
如此恩宠,换作理宗朝是不可想象的。
理宗讲理学,一板一眼地做事,这样的小民哪怕有机会近到君前回话,说话直白,也只是干巴巴地说上几句就此罢休。
当年他召见孟珙这样的重臣,君臣见面,不过略说几句即罢,哪象现在长篇大论。
不过贾似道识事务,他看到了在对鞑大势下的文官势颓,同时也看到孟之祥讲究实效,他无奈下只能雌伏,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他注意到皇太子孟顺庆听得非常仔细,还用铅笔作着笔记,如今的孟顺庆,比以前瘦了点儿,但是显得精干了不少,更成熟了。
据贾似道所知,孟顺庆非常关心民众生活,大搞城市建设,任职建康府同知后,已经做出了不少的实绩来,交出了一份漂亮显耀的成绩单!
“……冬季天寒地冻的,这水是冰水,你们下水容易损伤身体,又苦又累的,为何不趁天气热一点时去挖藕?”孟之祥问道。
“回陛下的话,莲藕在冬季挖的原因在于其一、冬季湖塘水位低,有利于采挖;其二、冬季气温低,有利于储存和运输;其三、冬季是莲藕最肥口感最好的时候,市场需求大;其四、冬季为农闲季节,劳动力充足。”乌林越说道,孟之祥频频点头。
他告诫诸官道:“我等为政,必须了解下情,做到心中有数,有理有据,方可作出决定,切忌无的放矢!”
“谨遵陛下圣谕!”众官应道。
“你们这么做,这次挖藕收入预计有多少,今年的总收入如何呀?”孟之祥又问起乌林越道。
“回陛下的话,今年挖藕的量与去年持平,按市价,村民们收入至少增加三成以上。”乌林越细细地说起目前市场藕价多少,将卖出多少,如数家珍,孟之祥都耐心地听着。
然后他问道:“既然你总收入与去年持平,但村民们收入将会增加三成以上,却是为何?”
乌林越望着皇帝,突地哽住了,他下跪叩头道:“小民叩谢陛下大恩大德,让小民生活越来越好!”
说着说着,他竟然哭出声来,激动不已。
“咳,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起来起来!”孟之祥说道,示意近侍把乌林越扶起来。
乌林越平静了情绪,说起缘由,哦,那是官府打掉了乡下的渔头渔霸,这些恶人都被处理掉了,流放的流放,关的关,罚的罚,没有了他们从中抽成,乡民们的收入即时大增,所以,乌林越给皇帝叩头,感谢皇帝派来青天大老爷为民作主,真是民众的再生父母。
听得皇帝大悦,让他快快起来,一旁的知府赵与筹对乌林越说道:“你叩谢陛下是对的,但真正的主事者在这里,你却不叩谢他?”
皇帝不允许,轮不到大臣发言,赵与筹却知道这次发言肯定是没错的。
“哦?”乌林越望向赵与筹,他让到一边,露出孟顺庆道:“这是本府的孟同知,更是本朝的太子爷,就是这次打击渔头渔霸的主事者!”
“谢谢孟同知!谢谢孟太子!”乌林越不会说话,乱嚷一气,又跪下来叩头,其余雀灵村诸人也跪下来一起冲着孟顺庆叩头,感谢他的大恩大德!
孟顺庆的脸薄,站着乡亲们连连摆手说不要谢
建康府是鱼米之乡,光明的同时也带来黑暗,有二大痼疾难以更治。
一是城内下水道的歹人;二是城外的强人。
城内下水道有歹人,这种状况可借用北宋开封府的鬼樊楼、无忧洞来比喻。
南宋陆游所着的《老学庵笔记》卷六:“京师(开封府)沟渠极深广,亡命多匿其中,自名为‘无忧洞’;甚者盗匿妇人,又谓之‘鬼樊楼’。国初至兵兴,常有之,虽才尹不能绝也。”
意思是说,京师的地下排水系统又深又广,里面可以住人,多有亡命之徒藏匿在里面,他们管这叫“无忧洞”;还有一些人贩子拐了妇女藏在这儿,又叫“鬼樊楼”,国朝初始到战乱时都存在,朝廷虽然经常派人去清缴,却都不能杜绝。
同样地,建康府临近长江,城内水系发达,建有良好的地下渠道泄洪排水,里面就成了众多犯罪分子的巢穴,以及孤苦无依者的避难所。
其二,建康府相当富裕,各行各业都有强人来欺行霸市,如城外就有渔头渔霸,控制了江河湖泊的水产,民众无论是捞取还是贩卖水里的东西,都被他们从中剥削,有时达致五成之多。
所以,哪怕民众收获不小,日子一样过得紧巴巴的。
历任官府皆无法治理他们,直到孟顺庆到来,他血气方刚,锐意进取,在他了解到这二大痼疾后,即时着手治理,发现困难重重。
属官告诉他说:“疑犯长居于此,很熟悉地形,我们去追捕他们时,他们就躲起来,根本找不到他们,还有(沟渠)里面有大量人口,如果清剿成功,那么里面的百姓怎么处理?“
有的属官告诉他说:“这些人也很识相,拐带孩子只找民间长相出众的,绝不找官宦人家的;犯事儿也只敢犯民间,不敢沾官府。”
“再说了,自古官府不出城,不下乡,乡下不属我们官府管的……如果出城,只怕引发民变!一发不可收拾!”还有的属官貌似“好心”地告诫道。
换作是一般的地方官员,也就知难而退,然而孟顺庆不信邪,他搞不定,就去摇人。
孩子受了委屈,当然得找家长,孟顺庆找到了他亲爱的家慈,这位主儿可一点都不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