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整放下筷子，满意地道：“跟着皇帝一起走，只怕会胖几斤啊！”
    “不敢胖，怕胖了被加训。”王坚摇头道，让刘整不禁莞尔。
    明军部队驻地都有地秤，用来把军用物资、粮食和食品过磅，还有每月给军人们称一次重，从长官到小兵都要称重。
    瘦了，就要加营养，吃多点，胖的话，那就加训！
    从军官到士兵，人人都要称重，文职亦不例外。
    所以明军普遍健壮健美，军人风貌不错。
    吃过饭，用牙签剔着牙，刘整问王坚道：“最近忙吗？”
    看似随意，实际有意，就是打探消息。
    王坚是皇帝的第一军事幕僚，他在忙碌些什么，能猜测到皇帝的下一步行动，刘整就可以揣摩圣意。
    当年孟之祥坐镇四川，与下游地区商品往来，尤其是贩卖私盐，在京湖驻扎的刘整是其经济链的重要一环，关系到经济、军事和政治的方方面面，大家不时见面，书信往来，经常是王坚处理各项事务，刘整与王坚的关系密切，所以他敢动问。
    换作一般将领，这么问，是不合规矩的。
    王坚微笑道：“比较闲！”
    “闲？”刘整惊奇地望向他。
    有时刘整去应天府觐见皇帝，找到王坚时，都看到王坚忙得不得了，还让他注意身体。
    王坚有朝廷军机处第一要员、参谋总长、京城卫戍部队总管、第一军军长等职务，可想而知他忙到什么程度。
    现在王坚说他比较闲，实在令刘整惊奇。
    “是啊！”王坚感慨地道：“骰子已经丢下去了，对于北伐，我们尽人事，听天命！”
    天命！
    王坚和刘整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都不吱声，现场气氛陷入了沉默中。
    北伐艰难，千年以降，素来南不胜北，历朝数度北伐失败，令人扼腕。
    宋武帝刘裕率军北伐，御驾亲征，空前的成功，顺利收复了整个黄河以南的广大中原地区，距离大一统只差河西走廊与河北山西三地了，是北伐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然而功败垂成，就在形势一片大好之时，刘裕安排在建康主持大局的心腹刘穆之病逝，担心后方不稳的刘裕匆匆赶回江南，一方面主持后方大局，另一方面着手组织禅让，让自己登基为帝。
    他离开北方回南方，他这一走，胡虏即行反扑，长安失守。刘裕损失了在长安的精锐北府军，更损失了多员北伐名将，自此绝了继续北伐的希望。
    在他之前的几场北伐，亦都是惨淡告终。
    一、在东晋刚建国时，旅居在京口的祖逖就曾率军北伐，他攻克了江淮的一些据点，最后以寿春为基地进行抗战，直到祖逖身死都没有得以冲出两淮。
    二、东晋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开始，东晋以殷浩为首组织了三次北伐，最后全失败了，最北勉强抵达了许昌。
    三、东晋永和十年（公元354年），东晋权臣桓温以长安为目标发起北伐，到达灞上，距离长安只有一步之遥，但仍然失败而回。东晋太和四年（公元369年），桓温以前燕为目标发动北伐，再次失败。
    王坚与刘整原本大头兵出身，历史不熟，后来在孟之祥的军事组织里，认真进修学习过历史，知道南朝数度北伐的过往历史，刘整轻抿嘴唇，摇头叹息道：“难呐！”
    王坚深有同感，他作为大明北伐攻略的主推手，全面掌握各方面的情报，知道南方北伐大多失败的真相就隐藏在中国的战略地理中。
    南方势力的政治中心通常在建康（应天府、金陵、石头城），南方势力的落幕往往以南京失守为标志，因为南京失守后皇帝逃无可逃，浙江两广等地依然属于边缘地带，远离主流文明，皇帝到了那里基本就丧失了对中原的影响力，而荆州是四战之地，四川更只是割据之地。可以说南方文明就是建康文明。
    而北方就复杂很多，缺乏一个像建康一样，可以一锤定音的地方。
    如刘裕可以攻占长安，但是在河西走廊、山西、河北仍然有大量的抵抗力量，只要刘裕稍一松懈，这些力量就会把他赶走。
    如果你想占领洛阳，就必须占领山西高地，否则就会受到山西敌人居高临下的打击，而一旦攻下山西，就必须进攻塞外，取得太行山与燕山交界处以大同为首的各个要塞，否则就会面临塞外胡人的打击，而一旦攻下大同，就必须占领幽云地区，以获得整个燕山地区作为屏障，而守燕山就必须守辽西。
    北方就是这样，“既得陇复望蜀”这句话用在北伐上特别贴切，不是因为贪婪，而是北方形势环环相扣太过于复杂。而南方势力往往没有这么强的战争底蕴，因此后世的北伐更多只是陷入对某个城市的争夺，待到战争资源消耗尽了也就只能撤军了。
    南方在进攻上容错率低，在防守上也是如此，对于北方势力而言，即使一时不敌，也可以让出华中、华北大平原，回到山西、甘肃等高地上固守，等待南方疲敝，再凭借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冲击下来夺回失地。
    而南方势力一旦失去两淮，往往没有北方山西、甘肃等形胜之地来反击，获得两淮的北方只需要持续的冲击南京，在这个过程中可以输很多次，但只要一次冲得下去，则整个南方可以传缴而定。
    见到刘整恍惚的样子，王坚倒是笑开了，说道：“北伐必定成功，哪怕公的不行，母的顶上！”
    虽说周围无人，王坚压低声量道：“我们北伐计划有备份，皇后娘娘率军驻跸徐州，一旦北方有事，她即行北上，接过北伐的大旗！”
    驻跸，意思是皇帝后妃外出，途中暂停小住，泛指跟帝王行止有关的事情。
    顿时，刘整惊得瞪圆了眼睛，随即想到，这真是一个好主意！
    大明皇后余十一娘，不是一般的皇后，她有武则天之实，而无武则天之名。
    宋时，孟之祥在外打仗，余十一娘在临安为人质，她打点各方面关系，确保丈夫升官，为丈夫在朝中的重要奥援，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明时，孟之祥让余十一娘组建内廷，掌管军政大事，她英明睿智，处事公平，善能断事，人皆信服。
    各路军头，肯听她的话！
    头上长角、目中无人的孟牧劳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余十一娘外巡时，他跪在余十一娘面前，让她踩着他的背上马，甘当马奴，乐此不疲！
    所以，这真是一个好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