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成334年冬
大雪连下了数日,天地间苍茫一片,诸以为此乃祥瑞之兆,预示着来年的五谷收成好,民间乃是一片喜悦之情。
除夕这夜,西湘王宫内张灯结彩,随处可见宫人忙碌的身影,原是王上韩综特在衡庆宫设宴,与群臣同乐,共庆祥瑞,共迎新年,丝竹声与欢笑声响彻了整个衡庆宫。
此时唯有衡庆宫对面的望乡台,比这西湘王宫里的殿宇阁楼都要高出许多,在这极为热闹的日子里,显得尤为冷清。
一阵寒风掠过,沈青枝赶紧紧了紧身上破旧的青色袍子,看着没有尽头的长阶,她突然有些后悔来此地了,但眼下肯定并不能原路返回,否则前面的路不就是白走了吗?
于是沈青枝只好咬牙坚持着,继续往上走。
“这望乡楼的长阶果然名不虚传。”眼看着没几步就到了,沈青枝最终还是坚持不住了,决定停下来喘口气,大口喘着粗气的她随意的瘫坐在石阶上,腿上是酸痛感,脸上是冷风的刺骨感。
待呼吸缓和些后,沈青枝便继续前行,在只差两三步台阶的时候,眼尖的她便发现了这望乡台上有人,从背影来看是一位少年,一向机灵的她迅速躲到了圆形柱子面。
少年负手立于栏栅前,静静注视着远方,在这满城灯火的衬托下,尽显孤独与悲凉。此情此景,沈青枝不禁想到了曾经念过的一句诗:独上西楼,望断天涯路。
沈青枝猜想那人大抵是没有发现她,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原路返回,但又心里又有些不甘,毕竟来到这望乡台可费了不少力气,现在腿都还痛着呢。
“小丫头,走路怎么没声,跟鬼似的。”
沈青枝想得有些专注,直到男子清澈的嗓音传来,她才回过神来,眼前的少年容颜如玉,身姿绰约,俨然一副世家贵公子的模样,虽然脸上带着笑,但她总感觉他身上有种淡淡的悲伤。
从少年的服饰来看,样式虽然简单,但料子却是上等的,身份定是要高出她很多。
沈青枝是杂役司的贱奴,是这王宫里身份最为低贱的人,平日少不了被人欺负,时间长了,性子也变得软弱,眼前的少年显然只是想要逗逗她,她却恭敬地解释道:“并非我走路没有声,而是你太过于专注。”
沈青枝一身粗布衣裳洗得都发旧了,手上还长了几处冻疮,有的地方已经溃烂了,看起来一幅落魄样。
魏筠书走近了些,将眼前的少女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已经将她的身份猜了一个大概,心中难免有些不忍,便开口问道:“今日除夕,为何来这望乡台”
“我听宫里的老人说,这望乡台是整个王宫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可以望见很远的远方。“沈青枝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说话的时候眼睛很有神,虽身处逆境,但却是个活泼的明媚少女。
“你不是西湘人”
沈青枝如实说道:“不是,几年前因为逃避战乱才来到西湘的。”
提起不堪的往事,沈青枝的思绪有些神游,不忍让其沉溺在悲痛的回忆中,魏筠书正想着要怎么赶走她的悲伤,便发现了沈青枝的手里拿着一团牛皮纸,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便故意大声疑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今日除夕佳节,宫中赏的桂花糕,我还没舍得吃呢。”
沈青枝回过神来,直接剥开了牛皮纸,露出了两个小小的桂花糕,然后把手伸到魏筠书面前,示意他拿一个,四目相对,她眼眶红红的,有些刺眼,魏筠书便赶紧移开了眼。
“样式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魏筠书倒是没有半分客气,伸手便拿了一个仔细瞧了瞧,随后递到了自己嘴边吃了起来。
沈青枝走到围栏处,盘腿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品尝着那珍贵的桂花糕,魏筠书业跟了上去,在离沈青枝不远处找了一个顺眼的地方也盘腿坐了下来。
“你知道这望乡台的由来吗”沈青枝看向魏筠书,故作神秘的问到道。
“愿闻其详~”
魏筠书朝着沈青枝的方向挪了挪位置,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先王的宠妃宸夫人是南淳人,常常会思念家乡,先王便为其修建了这望乡台,每当宸夫人思念家乡时,便会来这望乡台上看看,以解思乡之苦。
“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知道得还挺多。”听沈青枝说完这望乡台的由来,魏筠书调侃道。
“都是些宫廷传闻,不足为奇的,可能是这日子太枯燥乏味了,所以宫中的老人就爱说这些来打发时间。
“但我听说,这宸夫人最后却在这望乡台上郁郁而终,宫中人多少有些忌讳,便鲜少有人再来此。”魏筠书说道。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沈青枝感慨道。
“不说那些悲伤的往事了,今日除夕,你可曾有何心愿”
沈青枝先是楞了一下,随后抬起头说道:“读书识字算吗”
“当然算”魏筠书肯定道。
“我入宫前,原是安远侯府上的粗使奴婢,我听府里的嫡小姐说过,纵是女子,也要读书识字,实现心中所想。
“同是沦落他乡的异客,你这心愿就包在我身上。“魏筠书拍着胸脯许下诺言。
“真的可以吗”沈青枝半信半疑。
“我要是做不到,便不会应允你,每月初九戌时,到思宸宫等我。”
沈青枝应允道:“好,可不许反悔。”
“那是自然,定当是言而有信。”看着沈青枝一副生怕他反悔的样子,他觉得得给她吃一颗定心丸,便言之凿凿,想让她安心。
雪越下越大,夜里更为寒冷,魏筠书不敢让沈青枝久留,怕染上风寒,落下病根,便催促着她快些回去歇息:“这雪越下越大了,也是时候回去。”
“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沈青枝纠结地问出了口。
“我要比你年长几岁,你就叫我小书哥哥吧。
“好,小书哥哥,我叫沈青枝,大家都叫我小青枝。”说完,沈青枝便先行离开了。
沈青枝离开后不久,魏筠书在望乡台上独自待了一会才离开,看着那满城的灯火,心中难免滋生出几分凄凉之感。
回到杂役司,屋里的灯还亮着,沈青枝猜想是浣月在守岁,可是推开房门一看,浣月在榻上睡得正香,收拾一番后,边钻进褥子里,没多久便睡了过去,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