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尊驾好俊的功夫,如何恁地面生?敢问尊姓大名?’那人道:‘在下木川,不过丐帮中一无名小卒,怎敢惊动梅长老的大驾?’我闻言大为骇异,须知‘峻节五老’身分向来隐秘,就连丐帮的帮主、长老也未必知晓,怎会被这名三袋弟子一眼识出?梅某脸色一沉,问道:‘你我素昧平生,尊驾如何识得老夫?’那人哈哈大笑道:‘“岁寒三友”天下知名,木某识得何足为奇?本帮上月自贵教手中截了一笔贪官的贿银,长老不会为这区区小事便找上在下罢?’
“我见对方虽状貌怪陋,气概谈吐却大为不凡,决非寻常人物,问他道:‘尊驾到底是甚么人?方才那蒙面人又是何方高手,为何要杀害丐帮弟子?阁下闭气假死,打的甚么主意?’那癞子笑道:‘在下早已相告姓名,长老还问甚么?那凶手以布蒙面,我又怎能认得?’我问道:‘你刚才在墙上写了甚么字?’那癞子冷笑道:‘长老又非盲瞽,何不自己返回去看?’我哼了声道:‘阁下直接说给老夫知道,岂不方便?’伸手去抓对方肩头。那癞子见我使的是小擒拿手,伸指点我手腕,我二人各自中途变招,眼见互相制不住对方,两下硬碰硬对了一掌,梅某向后震开数尺,那癞子却只退了半步便即站住。我见对方内力竟犹胜我一筹,心中诧异到了极处,一时未敢轻易上前相逼。那人见状冷笑一声,道:‘长老若是无事,恕在下不多奉陪。’当即转身离去。
“我在原地呆立半晌,实在摸不着半点头绪,这才慢慢走回荒园,却见土墙上的字迹已被人抹去。梅某反复思量,那癞子明明武功高得出奇,先前那蒙面人出手杀害丐帮弟子,他却任由同伴遭人屠戮,自己只倒地装死,事后又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方才与我说话之时,脸上神情亦是悠然自若,不见半点悲痛之情,十有八九不是丐帮中人。只是以此人武功之高,为何竟要混入丐帮假扮一名三袋弟子,梅某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那蒙面人与少侠身形大异,故而老夫知道凶手决不是你。”
景兰舟在旁只听得心惊肉跳,道:“那癞子欲将杀害这几名丐帮弟子的罪名嫁祸于我,在墙上留下晚辈自承杀人的字迹,后被骆师兄毁去。”梅潜点头道:“唔,原来如此。”景兰舟道:“其后丐帮仍旧一口咬定这五人皆是在下所害,亦是该名三袋弟子一力指证,说景某便是杀人凶手。倘如前辈所说,这癞子竟是一位武功卓绝的高手,不知他为何要故意冤枉在下?”
梅潜沉吟片刻,摇头道:“这事老夫也琢磨不透,只怕这其中蕴藏着什么更大的阴谋,少侠还须小心提防。今日蒙少侠搭救性命,梅某本应同往南阳作证,但一来我是无为教的长老,莫说丐帮多半不信老夫之言,更恐一见面便刀兵相见,反而坏事;二来老夫已约锦衣卫下月在南昌再较高下,倘若此时孤身远行,唯恐因事失期,未免相负两位老友,只得厚着脸皮同少侠告罪一声。”
景兰舟道:“前辈言重了。在下原本一直对这稀里胡涂安到头上的罪状百思不解,今日幸蒙长老告知真相,方知古怪出在这癞子身上,顿觉拨云见日。丐帮弟子乃侠义之士,韩长老素来执法不阿,必能妥善处置此事,还景某一个公道。”梅潜叹道:“但愿皆如少侠所料。”
景兰舟虽一向自知清白、心怀坦荡,但每每想到要单凭一人之力同丐帮上下抗辩,自己手无证据,心中多少有些没底;未料当日命案真相竟被梅潜暗中瞧见,此刻既知那癞子大有可疑,便可有的放矢,逼迫对方露出马脚,不由心下甚喜,恭恭敬敬向梅潜揖道:“多谢梅老坦诚相告,在下此番若得洗脱冤屈,皆出前辈之赐。”梅潜道:“少侠乃老夫救命恩人,此等小事何以言谢?只是那癞子武功高强,少侠还须小心防备。”景兰舟谢道:“晚辈定当谨记。”
梅潜点了点头,略微迟疑片刻,叹道:“景少侠,梅某此番虽说不得已相负宫主,但我毕竟自小看着对方长大,她又是……又是唐宫主的义女。冼宫主少年得志、清傲不群,老夫此前从未见她对人如你这般亲近,少侠勿要辜负宫主一片心意。”景兰舟道:“在下亦极知冼宫主厚意,只是晚辈顾影惭形,难配佳人。”梅潜笑道:“鸾交凤俦,何言不配?”顿了一顿,又道:“算来苏楼主他们差不多该到开封了,只盼骆二小姐逢凶化吉,也不枉我这表侄一番奔波。林岳泰这老儿这回重出江湖,待此间大事了毕,倒该同他见上一见。”忽朝景兰舟一拱手道:“梅某有事在身,今日暂且别过,少侠一路保重。相救之恩,后必为报。”
景兰舟仍是放心不下,道:“祝酋极富心计,他既知前辈身负重伤,多半仍守在附近,不如景某送长老到雷堂主那儿暂避一阵,待养好了伤再走,岂不稳妥?”梅潜摆手道:“多谢少侠好意,梅某自己小心些便是,便不去搅扰虎臣了。”径自出庙而去。
景兰舟心道:“梅长老傲骨嶙嶙,胆色非常人可比。”信步踱出古庙,但见黑云遮月、寒鸦啼夜,四下一片清冷萧寂,想起冼清让先前决然而去,不免心中惆怅,当即独身回到客栈歇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他结清了房钱,正要起身上路,闻见客店所贩老酒甚是香醇,不觉腹中酒虫作怪,又花费数十文将随身酒壶打满。他将酒壶放回鞍袋时忽觉触手滑腻,探手扯出一瞧,却是一条玉白色的丝帕,帕上绣了两朵并蒂白莲,碧叶中衬托着素瓣金蕊,望之清雅绝俗、秀逸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