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铁珊慨叹道:“不想过得这么些年,却又因心禅惹出这场事端,连累你受了重伤。”戚婆婆道:“你不知道,当年我约你往天界寺盗书,也是上了木川的当。”梅潜惊道:“盗甚么书?”顾铁珊将早年遇见姚广孝之事大致说了,道:“若非姚少师慈悲为怀,我二人小命不保。”
梅潜皱眉道:“同你们交手那名武官,也是姚少师的弟子?”顾铁珊点头道:“我只知对方姓郑,武功十分厉害。”梅潜奇道:“姓郑?那便不是我师父了。师祖他还收过别的徒弟?”顾铁珊忽道:“啊,我想起那日天界寺中,姚少师叫这位大人作‘福善’,听来像是佛家法名。”梅潜身子一震,道:“福善?原来这位郑大人是本朝的三保太监。”顾铁珊和戚婆婆齐声惊道:“这人便是三保太监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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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郑和原姓马氏,出身元朝公侯世家,永昌侯蓝玉率明军攻破云南,其时郑和年纪尚幼,遭施宫刑送往南京,之后又被遣往燕王朱棣府中服事。燕王起兵靖难,郑和因胸有智略、知兵习战,靖难之役数立战功,朱棣登基后御书“郑”字赐姓,升任内官监太监,权位仅次于司礼监。
太宗皇帝雄才伟略,常有意通使远洋,以彰大国之威;又闻建文帝或已逃亡海外,意欲一探究竟,因见郑和姿貌雄壮、才智杰出,当即委以重任,命其率数万之众几度出使西洋、遍历诸番,远至占城、爪哇、暹罗、锡兰、苏门答剌等国。郑和船队沿途威德兼施,西洋诸番国无不宾服,各遣使臣通好朝贡,中华上国之名响彻万邦,实乃明初一大盛事。仁宗继位后下诏停罢航事,郑和受命率军镇守南京,是为明朝首任南京守备太监。宣宗登基后以远番朝贡不至,复命郑和第七次出使西洋,后者于宣德八年归航途中病逝,朝廷为旌表其功,于南京牛首山为之设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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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潜皱眉道:“我素知三保太监武功高强,原来他也是姚少师门下弟子。”顿了一顿,又道:“几位有所不知,三保太监与我恩师乃是同宗,郑大人虽比我师父小着几岁,论辈分却是恩师的族叔。三保公早年曾随姚少师学佛、受赐法名福善,朝中多有人知,不想他一身武功也是我师祖传授。”顾铁珊心道:“三保太监襟怀磊落,当年毕竟手下留情,饶了淑英一命。”
戚婆婆道:“数日前木川寻至我家,邀我共谋心禅。我见对方武功奇高,自是十分诧异,但姓木的却说秘笈是在霹雳堂两位堂主之处,我不免疑窦顿生,便暗中偷听他与徒弟交谈,果与老身所料不差,心禅一直就在河间骆府,如今被‘五云掌’带在身边。唉,谁想老婆子每一步都在这奸贼算计之内,就连我当年初次听说心禅之事,也是木川有意走漏风声。”
顾铁珊叹道:“木川为谋夺秘笈煞费苦心,当年他自纪老前辈处偷出下册心禅,只怕也未必真是为了唐宫主。”戚婆婆道:“可惜一山还有一山高,姓木的费尽心机,到头来还是替他人做嫁衣裳。我听木川所言,连下册心禅也在那蒙面怪人手里,此人手握心禅全本,只恐武林指日便有巨变。”几人闻言震悚不已。
雷畴天道:“这人能够独身力战三大高手,就算没有上册心禅,在世上也已几无敌手,怎会无人知晓其底细来历?”顾铁珊沉吟道:“骆世兄素来见多识广,连他也未有头绪,想来必是世外高人隐士无疑。”雷畴天摇头道:“此人黄雀在后、一举夺得心禅全本,部署极为缜密,只怕非是甚么山人隐逸。不知这人武功路数如何?”戚婆婆道:“此人内力本就浑厚无比,加上他那一身冰寒真气,常人实难相抗。”梅潜奇道:“这人的内力十分阴寒么?我昨日与他对了两掌,倒未觉得如何,只是掌力不及对方。”戚婆婆道:“想是他与长老对掌之时,未曾施此绝技。”
这时房外又传来叩门之声,却是景兰舟来探视戚婆婆伤势。他听后者说了那蒙面人武功,道:“照戚前辈说来,倒和沈泉指上内力有些相像。”顾铁珊道:“不错,雷老弟也是这般说法。”景兰舟道:“当日林神医在梅谷认出沈泉的武功叫做‘太阴指’,不知几位可曾听过?”几人面面相觑,各自摇了摇头。景兰舟叹道:“可惜林大夫之后便被木川劫走,未及向他打听这门功夫的来历备细。”
梅潜心道:“问了老太婆半天,仍是一头雾水。不过这人既得两册心禅,定不会畏缩不出,必要出来兴风作浪,我且令教中部下留意打探便了。”向顾铁珊道:“令爱安然归璧,梅某全无寸功,上册心禅下落不明,老夫也帮不上忙,当真惭愧之至。”顾铁珊道:“这是甚么话,此番全仗梅长老同沈老先生鼎力相助。”梅潜道:“梅某教务繁多,便不再多叨扰,昨夜多承款留。”顾铁珊挽留不住,当即偕众将梅沈二人送出霹雳堂。
其后一连数日风平浪静,霹雳堂每日派人外出打探,并不见木川一伙形迹,连同那蒙面怪客也一齐消失无踪。景兰舟闲时常自研读抄录下的先天功总纲,他牢记骆应渊、骆应渟之语,心知先天功起头有道难关极难冲破,并未刻意苦练,然顾东关一身武功源出崆峒,与龙虎山道家武学大有相通之处,景兰舟读至总纲诸般精奥之处,颇觉与自身所学互为呼应,大有淹会贯通之感,不觉心中甚喜,暗道:“当日冼姑娘也将先天功总纲抄了一份去,她才智远胜于我,想必进境更速。”
顾青芷自从父亲提过订亲之事,见到骆玉书不知怎地便有些害羞,但她毕竟性子爽朗,两人平时言笑如常,并无避讳。那日二人在武昌街市闲逛,却又碰巧撞见了那富商张吉本,后者眼见数月来自家安然无事,早将两人视作大恩人一般,定要设宴相请,骆玉书也只微笑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