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双方在决定合作时，新供货商就向老钟出示过自己公司的营业执照和身份证明，虽然全是伪造证件，起码在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加上老钟既无精力，也无手段了解对方的背景，他们之间的合作就这样开始了。
    但是，老钟毕竟是个老练的商人，从这三四个月跟新供货商的几次接触中，他发现对方总是小心翼翼，甚至还有几分神秘。
    上次送货时，老钟无意中看见拉货车的车牌跟前两次不一样，在往仓库搬运货物过程中，他向司机随便问了一句，“你们跟红星制药厂相隔好几百公里，从他们那儿往我们这里送货，怎么跑到你们那里雇车去了？”
    司机一头雾水，“什么红星制药厂？我们是从当地的方圆公司拉的货。”
    对方跟车的业务员听见司机说的话，马上跑过来呵斥道：“乱说什么呀？去车里休息吧，这儿没有你的事了。”
    业务员又冲老钟尴尬地笑了笑，“钟经理，我们第一次雇这个司机，他不知道内情，别听他乱说。”
    虽然司机和业务员的话把老钟搞得莫名其妙，但他并没有往下追问，一方面他认为刨根问底很不礼貌，另外，如果对方真有什么秘密，即使他再好奇，人家也不会告诉他。
    无意中听到这段插曲，让许昕很感兴趣，“对方司机说他从方圆公司装的货？钟经理，你没听错吧？”
    “我才五十来岁，耳聪目明，不仅没听错，而且没记错，司机说的就是方圆公司，当时我还有点纳闷，红星制药厂生产的药品，怎么存放到几百公里外的方圆公司？许经理，你们跟那个方圆公司有业务往来吗？”
    “没有业务往来，我只是随便问问。”许昕本想打听送货业务员的姓名，怕引起老钟警觉，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便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离开恒信医药公司，许昕在电话里把刚才了解到的情况向方翰民做了汇报，并请示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前几天的检测结果出来后，我就怀疑是方圆公司在造假，这条信息正好印证了我的推测，但是，这毕竟是道听途说的消息，咱们还没拿到直接证据，暂时没法对造假者采取措施。下一步，要想办法跟方圆公司直接见面，亲自从他们手里拿到同款低价仿制药，那才是最有力的证据！不过你是红星制药厂供销处长，经常外出开会，露面机会比较多，说不定方圆公司有人认识你，这件事最好让下面的业务员去办。”
    按照方翰民的吩咐，许昕一行当即赶往方圆公司所在地，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他们在公司附近的宾馆住下后，随行的两位业务员，同样假扮考察供货渠道的药品经销商，来到方圆公司供销科，说明来意后，对方的文科长亲自接待他们。
    两位业务员不吝溢美之词，不仅夸赞方圆科技公司在行业内的美名，还说他们慕名而来，准备经销方圆公司的所有药品。
    谁都愿意听顺耳的话，这番夸赞让文科长有点飘飘然，还没到午饭时间，就拉着两位业务员往饭店走，盛情难却，但业务员请求带上每种药物的样品，拿回去做先期展示。
    这种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让文科长大加赞赏，他吩咐工作人员把几种药物的样品打包，装进一个小型包装箱里。
    “文科长，这些药品都是方圆公司自己的产品吧？据说这款仿制药市场反应很不错，不知方圆公司有多大产能？到时候可别供不应求啊！”为了得到可靠证据，两位业务员尽量把戏演得更加逼真。
    “给你们的样品，全都是方圆科技公司的产品，你们放宽心，以方圆公司的实力，不管你们的经营规模做得多大，包括这款仿制药在内，保证每种产品都能满足市场需求。”文科长信誓旦旦地说。
    酒足饭饱之后，两位业务员提着一只小型包装箱回到宾馆，许昕见到他们就问：“怎么样，有收获吗？”
    一位业务员得意洋洋地把包装箱递给许昕，“你自己看。”
    许昕打开箱子，“这都是些什么呀？”
    “证据呀！这就是可靠证据，方圆公司供销科长亲手交给我们的。”
    “我的意思，箱子里除了跟红星制药厂有关的这款仿制药，其他样品有什么用？”
    “哎哟！领导，我们两个假装药品经销商，临走时不带些样品，也不像那么回事呀！为了让对方深信不疑，也不能只挑这款仿制药，那样不就露馅了吗？为了让他们供销科的文科长说真话，我们特意问他这些药品是否都是方圆公司自己生产的，文科长向我们保证，他们的每种药品都有足够的产能满足市场需求。”
    “也就是说，对方亲自承认这款假冒伪劣仿制药是他们公司的产品，这一趟总算没白来。好啦，你们休息一会儿，我去车站买票，咱们准备返回单位”。
    ......
    第二天下午两点多，许昕等人乘坐的火车抵达双菱车站，下车后，她让两名随行业务员回家休息，自己回单位，到办公室放下行李后，简单洗漱了一把，便带着样品来到厂长办公室，将了解到的情况第一时间向方翰民做了汇报，“这是直接从方圆公司供销科带回来的样品。”
    对于许昕汇报的情况，方翰民非常重视，“哦，你们跟方圆公司的人亲自接触了？”
    “按照你的建议，我让两位业务员假扮药品经销商，去方圆公司洽谈业务，不仅得到了对方库存的样品，他们的供销科长还亲口向我们的业务员保证，这就是方圆公司自己生产的药品，而且产能还不小。”
    “你们得到的信息非常重要，你先回去休息，我把这个样品送去检测，如果结果跟上次带回来的样品相符，那就对造假企业采取行动。”
    测试中心主任第二天就把样品检测报告送到方翰民面前，他从抽屉里拿出上次样品的检测结果进行对比，发现这次样品的谱图，跟上次2#样品的谱图完全一样，方翰民清楚，2#样品就是近几个月充斥药品市场，比红星制药厂同款仿制药价格更低的假冒伪劣药品！
    方翰民是个技术型领导，搞新产品新技术新工艺的研究开发，是他的拿手好戏，处理乱七八糟的事务，他没有任何经验。
    假货的源头找到了，接下来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方翰民并没有清晰的思路，当时人们的法治意识普遍比较淡薄，红星制药厂没有聘请常年法律顾问，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虽然觉得应该采取措施，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为了集思广益，方翰民召集了一个小型会议，参会人员包括供销处长许昕、劳动纪律督查办公室主任焦铁辉、厂办主任老赵和技术科长万程。
    先让许昕介绍了假药事件的来龙去脉和已经掌握的线索，然后方翰民开门见山地说：“这不仅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恐怕也是红星制药厂头一次摊上这种事，其他企业假冒红星制药厂的产品，损害红星制药厂的利益，咱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从目前情况看，线索有了，我们该如何处理这件事？说实话，我没有这方面经验。今天召集大家开会，就是想听听各位的意见或建议。”
    “还有这种事呀？”除了方翰民和许昕，另外三位与会者同时感到很震惊。
    “千真万确！近几个月来，市场上出现了跟红星制药厂外包装完全一样，但价格更低的同款仿制药，咱们供销处的业务员已经找到了假货源头。”
    “既然找到了假货源头，那就应该向工商管理部门举报。”技术科长万程建议道。
    “假冒伪劣和售制假药都是违法行为，应该起诉生产假药的企业。”厂办主任老赵想通过法律途径解决问题。
    方翰民点了点头，“是啊，处理这种事，不外乎就这两种办法。但是，向谁举报？怎么起诉？在具体操作上，大家有没有更详细的建议？”
    提到具体办法，就没有人说话了，这也难怪，在座的谁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大家都没有经验，当然提不出什么建议。
    方翰民召集这次会议的目的，是让大家建言献策，焦铁辉虽然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主意，但他一直没有说话，觉得有负方翰民的期望，他想了想，凭直觉说道：“如果选择举报，我觉得咱们本地工商管理部门起不了什么作用，因为他们管不了外地企业，只能向假药制售单位所在地的监管部门举报，还要看对方是否愿意受理。想通过法律手段解决问题，是不是应该找个律师咨询一下，看看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许昕赞同道：“对，这个建议好！红星制药厂从没遇到过这种事，谁也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是该先找律师咨询一下，听律师怎么说。”
    焦铁辉虽然读书不多，文化知识有限，但为人正派，社会交往比较广，在厂内厂外经历过不少事情，处理棘手问题具有一定的经验，让他参加这个会议，方翰民主要想听他的意见。
    但是，焦铁辉又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在座的与会者中，只有他是大老粗，而且资历最浅，即使有什么想法，也要先听其他人怎么说。
    因为焦铁辉的建议具有可操作性，不仅得到许昕的赞赏，也让方翰民对下一步的措施心中有数了，但他没有急于肯定焦铁辉的建议，而是随便问了一句，“大家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