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你快累死我了!”气喘吁吁的小羽拉着小男孩,一口气跑出去几条街。天色正在不可救药地转暗,小羽估计现在是晚上七点左右,想着屋里那俩人贩子受了重伤,肯定追不到此处。除非开面包车的司机和五哥已经回去,不过即便如此也该先送两个流血不止的伤员去医院。
“我、我不叫大宝,”小男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见小羽松开了他,顺势一屁股坐到地上。
小羽也累坏了,将书包搁到地上,坐到男孩身边,不容置疑地说:“出来混的都有艺名。跟着我的时候,你就叫大宝,知道吗?”
小羽言毕环顾四周。人贩子所在的几间仓库地处偏僻又破落的小镇,跑了这一阵子,已经能望见高楼林立的大都市边缘。可他俩目前是在岛上啊,怎么回家呢?岛上应该有警察局吧?连篦理县那种穷山沟都有,这个伏什么岛上总有执法部门吧?
“走,大宝,跟我进城找警察去。”小羽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确定是货真价实的警察局再进去寻求帮助,大街上走的巡警都有可能是坏蛋扮的。
大宝摇头,“我饿了,我要吃饭。”
“可我们身上没钱呀,”小羽说,“放心,真的警察会给我们饭吃的。”
“我走不动了,我要吃饭,我要妈妈……”大宝说着,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已经脏得没法看了。当然小羽也没比他强多少。
小羽没辙,站起身来眺望远方。以他俩的速度,走到城市边缘至少还要大半个钟头。身边的小镇上也许有好人家,但人贩子就在附近,可不敢在此久留。
转身望向背后的小山。山不算高,半山腰上有座灯火通明的大宅子,三四层高的露台上人影憧憧。宅子正前方不知是有池塘还是游泳池,将城堡般的宅壁映得蓝光粼粼。这是大户人家在大宴宾客吗?
小羽山里长大的,还没听说过“聚会”这种名词,但也知道正常情况下的一家里不可能住那么多人。想起前年去参加村长侄子的婚礼,十几张露天摆放的大圆桌上全是好肉好菜。既然那么多人在,她偷偷混进去给大宝拿点儿吃的,应当可行。
“大宝,”她把男孩从地上拽起来,指着半山豪宅给他看,“那里有许多好吃的,有……有红烧鸡腿,大馒头,还有冰激凌。你想吃吗?想吃就跟我上去拿。”
大宝听了小羽杜撰出来的那些美食,连咽几口唾沫,攥起两只小拳头,身上像是陡然生出力气。“那咱们快去吧!小羽姐姐,你知道怎么爬山吗?”
小羽轻蔑地一笑,她就是山里长大的。眼前的小破山,她只需观察一下地貌,就能将山路所在位置估计个八九不离十。更不用说大户人家住的地方,估计汽车都能直接开上去,路不会难走的。
当下背起书包,领着大宝朝南方走了会儿,果然找到一条通往半山的柏油路。虽无路灯,今夜有星有满月,两个小孩毫不费力地沿马路上行。若是有车来,小羽会拉着大宝避到路旁,但一路上也没碰到车。
已经能看到豪宅门口的停车场和泳池了。停车场上满满当当的,奇怪的是,当中不乏一组组车型类似、车身较长的白车、黑车。小羽是山里来的丫头,对车一窍不通,可也能猜到这些车价值不菲。
好多车里还坐着人,都是年轻男人,将车窗摇下后警惕地望着四周和前方的大宅,就是不下车。小羽想不明白,这些人为啥不去宴席上吃好吃的,偏在这里干坐着呢?
在路边找了棵大树,小羽叫大宝去树后坐下休息。“大宝,我去给你拿吃的,很快回来。你可千万别乱跑,否则就再也见不到小羽姐姐,你得自己去找爸爸妈妈了,明白吗?”
大宝忧虑地点点头,“小羽姐姐你可要快点回来,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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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大宝,小羽猫在四周的树林里,绕着宅子走了半圈。没见有食物露天摆放,透过大落地玻璃窗倒是可以看到室内杯盏交错的餐厅、宴会厅,看来非要进屋不可了。只是无论正门侧门,每一处都守着一两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神情严肃的男人。大晚上的戴墨镜?小羽觉得这些人脑子有毛病。
那就进屋吧!先在宅子一侧无人的喷水池旁洗干净脸上的泥污,又去林子里找了个隐蔽的所在放好书包,掏出那件寄宿学校发的真丝睡袍。将沾满泥土和血迹的裤褂换下,塞回书包,再穿上睡袍。
至于头发,她想起在寄宿学校同宿舍的那个叫“允佳”的女孩,头发是打卷儿的,看起来特别时髦。于是也将自己的两只麻花辫散开,黑直的头发因为编辫子的缘故变得微卷。总之,原本便是白嫩精致、俏娃娃样的小羽,这么一收拾,除了脚上那双黑布鞋,浑身上下同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富家千金无二。
出了林子,朝一扇离树林较近的侧门走去,刚好门前的草地上飞来只萤火虫。小羽追着萤火虫而去,虫子飞到两个守卫面前,当中一男伸手将虫捉住,躬下身,恭敬地将拳头伸到小羽面前。
“小姐是在找它吗?”
小羽呆呆地望了男人一会儿,忽然抬步朝屋里跑去,男人在她身后呵呵地笑了。进门后,小羽将布鞋脱下随意扔到一旁,脚上踩着小花袜子,气定神闲地沿着走廊朝宴会厅而去。
嗯,正厅里奏着舞曲,一对对唇红齿白的盛装男女在厅中央环抱起舞。虽有吃的,都是些瓜果酒水之类。还是去偏厅吧,那里靠墙摆着长桌。桌上镶金镀银的器皿中盛着各色美食,有的一眼便能看清是什么好吃的,还有的为了保温,拿盖子罩着。
此刻大部分客人都已吃完饭,移去大厅里跳舞或者坐着喝酒聊天。偏厅里还剩十几位客人,稀稀落落地坐在圆桌旁,只有两人还在长桌前往盘中盛食物。
小羽有样学样地去长桌一头取了只边缘印着花纹的白瓷盘,将那些开着盖的食物浏览一番,取了些爱吃的,放入自己碟中。由于个子太矮,胳膊也不够长,盖着盖的那些就只能错过了。
随后端着食物,挑了张人少的桌子坐下吃东西。这盘子食物她打算自己吃一半,剩下的带回给大宝。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填饱肚子都是至关紧要的,肚子不空才能有智慧和力气去应付突发状况。
同桌坐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目光敏锐,左眼角处有道十字形刀疤,布满笑纹和麻子的脸看着倒还和善。见身穿睡袍的小羽一人入座,饶有兴趣地问:“小妹妹,你是方家的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方家……小羽怕露馅,不敢多说,瞟了男人一眼,故作紧张地低下头吃饭。她一个富家千金,面对陌生男子询问姓名,不做声也是常态。
“我猜是方老大的孙女?”男人还在逗她,“要么就是那家伙老来得子……”
“方家也真是的,”隔壁桌一个年轻男人扭头冲刀疤男说,“到了现在这时候,明天竞拍的都是些什么宝贝还不肯透露一声,要急死人么?”
“你急,”刀疤男嘬了口小酒,道,“急就退出喽,也没人逼着你参加。”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偏厅门口响起:“你找到蛤老大没有?会不会在楼上?”
小羽整个人僵住,说话的这人可不是那个叫“五哥”的?之前和面包车司机一同去卖另三个女孩。人贩子们怎么也能来富贵人家赴宴?
“别急,我看到老大了,”另一人自然是司机,“就在那张桌上。”
小羽眼角余光见二人朝自己坐的桌子走来,一颗心砰砰直跳。原来身边的刀疤男就是那个什么蛤老大,怎么办怎么办?
目光落到盘中还剩的食物上,抓起一只豆沙包,递到嘴边时手一滑,包子掉到地上。在两个人贩子走到桌前时,小羽刚好钻到桌底下去捡地上的包子。再直起身时,她已是背对桌边那三人,捏着脏了的包子走去长桌一旁的垃圾桶,扔掉。随后又取了只干净碟子,慢条斯理地重新装食物。
耳中听五哥尽量压低声音向蛤老大汇报先前发生的事故,把个蛤老大气得忍不住直骂:“废物!几个大男人栽在个小丫头手里,这要是传出去,我这张老脸还用要吗?”
两个属下噤若寒蝉。
“死了没?”蛤老大又问,应当指的是肥仔波和乌鸡。
“肥仔没事了,乌鸡还在抢救……”
小羽这时已将盘子装满,都是些容易携带的干食。又抽了条餐巾布,自顾自出了餐厅。闪身进了一旁的楼梯间,上到二楼一个无人的阳台,阳台下方便是她进来时的侧门。现在都这么个点儿了,她要是再大摇大摆地独自一人走去树林就引起怀疑了。先将食物包在餐巾里,系好,再将盘子使劲儿地朝远处的喷水池扔去。
楼下两个守卫听到异常,立刻循着声音的来源跑去察看。小羽转身飞跑下楼梯,赶在守卫们回来前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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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羽所不知道的是,隔壁的宴会厅便坐着她的陌老师。朱家来岛之后也接到方家的晚宴邀请,只不过白天为是否赴宴起了点争执。
“反正我是不会去的,”头上还缠着纱布的朱家大公子朱奕军气呼呼地说,“给我撞见那帮衰人,我非劈了他们不可!别以为是在姓方的地盘上,我就不敢动手。”
“大哥说得没错,”朱莉雯附合道,“明天拍卖会上该怎么出价就怎么出价,拿到货走人。和那帮人有什么好说的?”
朱老爷子和陌岩交换了下眼色,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今晚你俩在酒店里待着,我和莫翼去探探风。至于那帮仇家,等拿到货,回去后再跟他们算账。”
莉雯一听莫翼也去,登时改变了主意。
到了傍晚,朱奕军留守,父亲同妹妹带着十几个手下前往朱家赴宴。这次远行较为仓促,莉雯也没来得及准备礼服。然而她天生丽质,不过是精心化了个妆,穿着白日里的吊带裙,将发梢用梳子和酒店的吹风筒向外卷了卷,就足够在宴会上艳压群芳、招蜂引蝶。
自打舞曲在大厅中奏响,前来邀莉雯跳舞的男士便络绎不绝,这当中甚至不乏一些“敌方”的人。而莉雯则一反常态、统统推掉,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红酒,还时不时幽怨地朝她身边的“保镖”瞅上一眼。
陌岩顾不上理她,入座后便开始用灵识打探方府中的情况。他和朱老爷子的约定是,今晚就找机会放倒那个人贩子蛤老大,也是朱家这次竞拍的首要劲敌。先把此人解决掉,陌岩还有他自己的目标。据说方头驹外出时有个寸步不离的秃头保镖,那便是暗世界派来的第二个智能人杀手。
陌岩虽未见过蛤老大的面,但从朱老爷子那里得知,此人眼角有颗十字花疤痕,五十来岁年纪,应当不难找。灵识在客人中扫了一圈,最后在偏厅里锁定目标。咦,同桌还坐着个小姑娘,一看就是方家的千金,年龄同小羽差不多呢。
想到小羽,胸口又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现在终于生活在父亲身边,也不知新学校还适应吗?快期末考试了,各科都复习得怎么样了?
“莫翼!”莉雯突然不悦地叫了他一声。
“什么事?”
“你一整晚都在想些什么?不是真的要我开口请你跳舞吧?”
“跳舞?”陌岩皱起了眉,“抱歉,没学过那玩意儿,也没兴趣。不过要是有人会跳《找朋友》或者《拔萝卜》什么的,可以一看。”
说完继续用灵识查探蛤老大,却见他同两个手下正走出餐厅。
“我失陪一下,”他冲莉雯点了下头,起身离开宴会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