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冯小六托着虫草迈进殿时,盛春正端着净盆欲往外走。
在一群莺莺燕燕里,捕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冯小六不经意地向盛春看了一眼,紧接着便堆起他那讨喜的笑容,曲膝跪地,给俪太后娘娘请安道:“请太后娘娘,凤体安康!”
冯小六虽只是个太监,可模样俊俏,又乖巧伶俐,甚是讨人喜欢!
看着他那可人的小模样,俪太后娘娘慈爱地温言道:“六啊!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其实内官日常见驾,并不需要行如此大礼,但冯小六每次来见俪太后娘娘,都会行跪拜礼,仿似以此才能表示出他对太后娘娘的尊崇!
看到俊俏的小公公来了,殿内的宫女们皆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纷纷朝小六看去。
感受到那么多道目光,冯小六一时羞怯起来,白皙的脸颊瞬时染满了绯红!
这时,就听巧儿姑姑掩着嘴小声调笑道:“哎呦,快看,他脸都红了!”
“呵呵,咯咯!”
银铃般的朗笑声响起,一众靓丽的宫女,顿时花枝乱颤!
冯小六的脸显得更红了!
在这后宫里,就属慈铭宫里的宫人最是恣意任性,不拘小节!
待调笑声低下来,冯小六努着殷红的嘴巴道:“姐姐们,可莫要打趣小的了!”
接着,他又捏着嗓子,面向俪太后娘娘撒娇道:“娘娘~”
只见俪太后娘娘哂笑着,抬起手向下压了压,大家方才收起了嬉戏调笑的话头!
待众人安静下来,冯小六遂托举起手里的虫草,正色禀呈到:“娘娘,这是吐蕃新贡的虫草,今早刚到,圣上命奴婢给娘娘送过来。”
“好,皇帝有心了!”俪太后娘娘欣慰地点了点头。
看曲珑姑姑迎向前来,冯小六这才站起身,双手将虫草递了过去。
后又躬身执着礼道:“没什么事的话,那奴婢就告退了!”
“嗯,去吧!”太后娘娘柔声应了!
冯小六刚退走了两步,忽又被太后娘娘叫住了,娘娘似不经意地说道:“小六啊,皇帝最近在忙什么呢?有些天不来哀家这里了!”
听到娘娘问话,冯小六不得不停下脚步,回转身来,恭谨地答道:“回娘娘,圣上近来勤于朝政,忙着督促西境吐蕃换俘,核查荆广两路赋税呢?所以没得空来向太后娘娘请安!这不,今日这虫草一到,圣上便命奴婢赶紧给娘娘送来了,圣上心里很是记挂着娘娘呢!”
这小六子伶俐,竟能让他说出些许朝事来!虽知道这些话只是善意的搪塞,但听到这一阵嘚啵嘚,俪太后娘娘还是笑靥如花!
“嗯,皇帝有心了!你快去忙吧?”
“诺!”
待冯小六转出殿来,盛春已放下了净盆回来。
只见冯小六迎着盛春,边走边愉悦地说道:“春儿姐姐,宣王马上就要回京了,不知这回又给咱帝姬带回来什么好东西呢?”
“嗯,想必殿下也很期待呢?”盛春随口回道!
二人早年曾同在太子妃殿内共事,今日迎面遇上,遂熟唸地攀谈了一句。
毕竟是奉了旨,如今宣王回京已不再是秘密,二人此时提起,坦然自若!
简单聊过了这句,二人已走到了面对面的位置,冯小六遂向盛春抬手起了礼,辞别道:“春儿姐姐,回见吧!”
盛春也定身曲膝,给冯小六轻福了一礼:“公公回见!”
待二人擦肩而过时,冯小六却又突然快速地低语了一句什么,然后释然而去!!
那话锋回转得很快,用的又是仅他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
隐约是:“陛下也很期待面见王妃呢?”
盛春怔愣了一刹!
若不是有所准备,她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幻听!
她虽一时并不懂那话是什么意思?但听到皇帝身边的大监提起王妃二字,仍让盛春顿感不安起来!
对于宣王妃身份,连冯小六都能揣测一二了?
想必当年之事已经瞒不住了!欲是琢磨那话,盛春欲是心惊!
如今,陛下要求携家眷面圣;小姐也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她是否真得做好了入宫面圣的准备?
盛春内心很是不安起来。
太后娘娘的身边,现下也耳目众多,此刻,盛春也只能极力地掩藏起那份不安来。
……
转眼,就到了端午节。
这天,云澜一行人已到了京都地界。
天子脚下,官道平整。
芝兰偎在宽敞舒适的马车上小憩。
英儿托着腮,也倚在车厢的一角睡着了,不知她梦到了什么?几滴口水正从她粉嘟嘟的嘴角流下。
虽说天子脚下,民风淳朴,禁军拱卫也严密,但为了芝兰的安全,云澜还是骑着飞羽,时而在前,时而在后,谨慎地护卫在马车的左右!
官道两旁,稻苗郁郁葱葱,长势喜人。
一路行来,随处可见勤恳的农人,拖着那瘦削的身子,在田地里忙碌,脸上满是对未来收成的期待。
看到官道上浩浩荡荡的官家车马,还有那马车边英挺威武的随车护卫,田间劳作的农人瞬间被吸引了目光,他们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观望着,低声与同伴揣测着车内贵胄的身份。
待那队车马远去,农人们这才继续埋头苦干。
“哒哒哒!”远处忽有几骑马匹疾驰而来,那急促的马蹄声,与这队悠然返京的车马显出了截然不同的韵律。
云澜的护卫们立刻警觉起来,快速调整了拱卫的队列!
听到车马异动,芝兰也警醒了过来。
她微微欠起身,对着云澜的方向,隔着车帘,轻声询问道:“怎么啦?”
“应是有重要的消息递来了。”
云澜看到,队首负责收整消息的田实接了什么东西,正转身驭马而来,便如此答道。
田实是武备司出了名的探马,沉稳机智,又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
去年,他被林榭选中,安排在宣王府的管家李申身边,专门负责汇总、整理王府内外的各种消息。
这次云澜归京,李管家便遣了他这移动的消息库一路随行。
待田实驱马到跟前,云澜遂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信函。方看清暗记,原来是春儿自宫内传出的消息。
此时,车窗边,有白皙的玉手掀起了车帘的一角。
看芝兰探过头来,云澜遂将信函递了过去,低声道:“是春儿的。”
吴召水的车马,行在队尾,前面发生的小插曲一眨眼便过去了,但还是被他锐利的双眼看到了。
“有人仿似给王妃传递了什么消息。”有亲卫低声禀道。
“嗯。”吴召水抚弄着他那面白无须的下巴,思索了片刻,然后深吸了口气,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斜咬了下下唇角对那亲卫道:“不管它,已经到了京都,只要能让宣王夫妇顺利入宫,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一路上,他对宣王有了新的认知,宣王看似随和,实则威严不容侵犯,特别是牵扯到王妃的。
这个时候,他不能再打探什么了,以免节外生枝,惹恼了宣王二人。
这会儿,英儿仿似睡饱了,只见她掀起车帘,迈了出来,站在匀速前进的车辕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对着云澜朗声道:“王爷,麻烦您陪会儿王妃吧,奴婢也出来透透气!”
那清灵调皮的嗓音,还带着一丝刚醒来时的嘶哑。
云澜会心一笑,蹬着马凳纵身一跃,便到了移动着的车辕上。
虽高大威武,又披着轻甲,那低矮的马车门,他依然可爽利得一闪而入。
待云澜在身边盘膝坐下,芝兰便把那已看完的密信递了过去!
随着云澜快速地将那信函扫视了一遍,车厢内即刻充斥起肃然的气氛,云澜捏着信纸的手指也变得骨节分明起来。
看到云澜情绪的变化,芝兰遂斜身倚在他的肩侧,轻轻地抚着他的膝盖,安慰道:“无碍的,不是还有师弟吗?关键的时候必能护得我的周全!”
想到有师弟柳长风跟在芝兰身边保护,云澜遂欣慰了一些,但他还是犹疑再三道:“真的不能不入宫面圣吗?”
“不能,我们的日子还很长,孩子也即将到来,我不能让他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芝兰直盯着面前的车帘边,坚定地继续说道:“这些都终究要面对,相信我,可以应对。再说了,这时候,我们也不能抗旨不尊,不是吗?”
“那就易容吧!”云澜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紧握着芝兰的手,定定地看着她:“比起带给孩子的那未知的伤害,我更在意你的安危。”
芝兰抬起头,婉儿一笑,对着云澜调皮着道:“如若想易容,我去西境时就不会素面示人了,那么多人已见过了你的王妃,现下再掩藏身份已来不及了。”
后又话锋一转,郑重地道:“何况吴天使也已见过了。”
听到这里,云澜深深地叹了口气!
只听芝兰又接着碎碎念道:“你也知道,他如此聪慧,易容不可能瞒得过去,如今我身子不便,亦不想日日时时那样辛苦。即来之,则安之,一切就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吧。眼下顺利生下我们的孩子才最是重要。”
云澜抿起他那饱满的嘴唇,无奈地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