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北地战场的惨烈,北渊京都的大安殿内,此时也是硝烟弥漫!
看着孝仁帝那佯装平静,实则肆意地盯在芝兰身上的眼神,魏云澜袍下的双手紧攥、身子紧绷,将随时暴起!
这时,一温热的小手抚上了他紧攥的大拳。
宽大的衣炮下,芝兰用力握了下云澜紧绷着的拳头,随后又微不可查地轻轻拍抚了两下。
感受到那熟悉的触感,魏云澜紧攥着的拳头即刻舒展开来。
当他侧目,再看到芝兰那坦然自若的神情,更觉得心安了很多!
他随即反手,将那温热的小手包裹住,攥在了手心里。
芝兰嘴角勾起,微转过头、冲他婉儿一笑。
一丝怒火悄然平息!
芝兰二人不经意的小动作,此刻全落在了贺三眼里,看着魏云澜那面对他依然气宇轩昂、不卑不亢的气势,他身子微微前倾,恨不得即刻奔下殿去,将芝兰扯到身边来!
一众文武百官亦是看到了孝仁帝那肆意的眼神!
有人表示同情,有人则内心愤慨鄙夷,亦有人暗暗得意!
站在大安殿左侧的王寅,此时正定睛看着身前的魏云澜夫妇。
想到自那年,长子王鹤的手指被魏云澜掰断,他便成了残缺的人,十几年来,儿子举手投足间,常被人指指点点。那日里的丑事,也成了这市井里的一桩笑话。
而他魏云澜如今却战功赫赫,现在又得偿所愿,竟寻得心心念念的如意佳人相伴!
这让他不由得恨从中来。
他遂努力思忖起,该如何借此时机,让孝仁帝心生嫉恨,能一举夺了魏云澜的兵权?
那样,他就不必担心魏云澜去了西境,再影响了今后,西军对他们一系的供奉!
思虑片刻后,他愤愤地扭转头,看向身侧。
随着王寅的视线扫过,兵部侍郎韦常清遂轻点了下头,大踏步迈出朝列,朗声进言道:“启奏陛下,臣有事奏!”
随着韦常清这突兀的声音响起,大安殿内,尴尬的寂静登时被打乱。
贺三窘迫地收回视线,随即往宝座后方挪了挪身子。
已然端坐后,他儒笑着看向韦常清:“韦卿请讲!”
“陛下,宣王戍卫北疆十几载,殚精竭虑,精忠报国,方使北地边境稳固,国泰民安。但这十几年来,宣王却久未在双亲身边尽孝,荣亲王仅育有宣王一子,如今宣王妃也生产在即,以慰籍荣亲王两代,戍守卫国之功勋,臣肯请陛下留宣王在荣亲王身边尽孝、在宣王妃身边尽责!”
韦常清此话一出,登时引得满殿官员纷纷侧目。
一时间,窃窃的议论声在殿内四起!
宣王苦心孤诣,戍守北地边境十几载,确实功不可没!
但一员武将,风华正茂,岂有回京荣养的道理?
听到这里,兵部尚书郭中乔微微蹙眉,暮霭的眼眸中露出了诧疑之色?
只因在这之前,他并没有得到让魏云澜回京卸职的任何授意!
按规制,边镇守将六年一换防。历来,确实也没有哪位边将驻守一方十几载的!但北地苦寒,那些异域蛮夷又异常彪悍,魏云澜英勇善战又精通兵事,方训练出了这一方精兵悍将,才使得北地边疆安稳了近十载。
魏云澜确实是稳固北地边境不可多得的一员良将。
可近年来,偏是那愈发多的“能人”,不断向孝仁帝进递谗言,说是怕宣王势大,将来不好控制,使得陛下心生了忌惮。
身为魏云澜的外祖父,郭中乔自觉身份不便,并不好出言相劝。况且他年事已高,人老言微,他的话,皇帝也未必听得进去!
不得已,郭中乔才默允了这次的换防事务。
可不想这会儿,却怎么成了让澜儿回京荣养?
郭中乔一时看不懂了。
不知这是孝仁帝的意思,还是他人有意夺取魏云澜的兵权?
郭中乔微微侧首,看着大殿中央并肩而立的云澜二人。
一个英姿飒爽、沉稳有力,一个姿容秀美、恬淡温婉,一对碧玉佳人相携而立,属实羡煞旁人!
他欣慰的同时,不由得内心咯噔一下!
难道?
是这无比登对的二人引得了陛下的嫉妒?
陛下、云澜、先皇后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后因盛芝兰突然成亲入宫,三人才生了嫌隙。
可近几年,随着延庆帝姬的慢慢长大,几人的关系又好似回到了当初。
难道只是因为云澜如今觅得了良配,而陛下深爱的先皇后却已驾崩,就惹了祸端?
带着这种种疑问,郭中乔浑浊的双眼微眯起来,抬首看向了御座上的皇帝!
贺皇此时,心中也十分诧疑,朝中,竟还有人着急解了魏云澜的兵权?
就是不知,这是否是魏云澜自己的试探?
他虽万分惊喜,却也只能不动声色地掩藏起这缕情绪。
因带着疑惑,对于韦常清的话,贺三并未直接应答,但基于欣喜,他莹白色的肌肤仿似染上了一丝丝的红光,樱粉的嘴角也微微扬起。
他似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大殿里的众臣,实则是在认真观察,飞快地揣测着大家真实的想法!
…
尴尬的窃窃私语中,待郭中乔欲上前进言时,吏部尚书梁海青却倏地站出朝列来。
“启奏陛下,臣有一言!”
贺三正不知该如何回应韦常清抛出的问题?踌躇中,听到梁海青有话要说,便温言道:“爱卿请讲!”
“前日,北地即递来消息,说是北境蛮夷近来有所异动!想必是金寇欲乘我军换防之际,兴兵来范!这怎能算是边境稳固?”
普一开口,梁海青便言辞铿锵!
“如今,吐蕃西夏也在西境虎视眈眈,只怕北地一乱,他们便会趁机进范。北地防务与西军戍务本来互为倚障,现下,为防西夏吐蕃生乱,宣王当尽快往西境戍守才是!”
本来,几人事先就商定好了,这次是西、北守将逐步换防。怎可突然生变?
梁海青这一席话,言辞凿凿,毫不留情地驳斥了韦常清的提议?
此刻,听着这些,魏云澜并未做任何回应!他仍然腰背挺直,安静地目视着前方。
云澜深知,此时,并不是他卸甲归田的时候。虎狼比邻日益强大,边境危机四伏,容不得半点闪失。
如今,该尽忠还是尽孝?他虽心中早有定夺,但还是想看看这些费尽心机将他从北地召回的“功臣”,到底在作何打算?
…
看梁海青竟然毫不顾忌皇帝的心意,一席话讲得如此义愤填膺,郭中乔亦不再犹豫,毫不避嫌地上前一步道:“老臣附议!”
待那饱经沧桑的话音一出,兵部几个年轻的朝中将领亦随声附和:“臣附议!”
随着这声声话落,贺三的脸色微不可查地暗淡了下来。
刚刚,他有多欣喜,此刻就有多失落!
不知何时?魏云澜竟收拢了这么多的边将?
片刻后,贺皇却又转念一想:这样也好,魏云澜这会儿西境赴任,肯定带不走孕中的芝兰。
芝兰留在京都,总好过远在千里!
这会儿,他可没有心思考虑其他,现在,他只迫切地需要一个机会、一点点时间,来亲自确认芝兰的身份!
此刻,他们怎么说就怎么来吧!魏云澜即不想卸下兵权,那就先如了他的意!更何况现在,北渊确实也需要他牧守一方!
只见贺皇双手轻拍了下膝头,俯瞰着殿内的众人,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
“宣王正值当年,还未到回京荣养的时节。更何况宣王智勇双全、英勇善战,是我北渊不可多得的良将!如今是多事之秋,如此精兵悍将岂有不为国尽忠的道理!宣王还是尽快往西境赴任吧。”
话到这里,贺三又收回那睥睨天下的视线,只专注望向魏云澜道:“至于皇叔在京都,孤定会多加照抚,替皇兄尽孝!”
“谢陛下恩典,臣领旨谢恩!”
魏云澜说罢,双手起揖、庄重一礼!身侧的芝兰,也随着他曲膝盈盈,作了礼拜!
……
看换防大事已然定下,年迈的老将皆舒了一口气!具体的换防事宜,自有兵部与吏部的去商榷定议!
终于不用再双股颤颤地强撑着身子了,这一大早,大家可站得太久了!
有人乘机稍稍活动了下筋骨。大殿上的氛围顿时轻松下来!
…
“退朝!”
随着五德尖细的嗓音,大朝会终于结束了!
众人正准备散去,殿外却忽有急切的呼喊声响起!
“急报,北地八百里急报,金寇入侵,宜化城告急!”
“踏踏踏”,伴着急促的脚步声,,俩风尘仆仆的驿使,已一路小跑着到了大安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