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

    薄青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冒出这个念头，本以为注意力之后就会被浓烈的生存危机压下去，但……

    真特么想辞职啊！

    倒也不是领导傻波，同事排挤，工作压力大什么的，单纯就是一股厌倦冒上心尖，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像一枚齿轮，嵌合了履带，日复一日地转动，现如今运转倒是能继续运转，但锈迹斑斑，发出令人难受的机械摩擦声。

    从前没有关注还好，一旦注意到了，就挥之不去。

    “该停一停了。”

    薄青首先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存款，有小十来万，买房肯定是不够的，但支撑自己休息一段时间，是真的够了。

    “提离职的话，正常来讲需要一个月，但是听老刘上周给我们开周会时候的意思，上半年kpi完成地不行，下半年一定会往高了定，暗示我们可以考虑其他公司的机会。”

    “如果是真的话，说不定我提了之后一周内就能走人。”

    考虑完工作交接的事情，接着考虑人际方面。

    薄青今年二十七，单身，无家庭拖累，无至交好友，同事即朋友。

    那么这方面也没有问题了。

    最后就是住房的问题。

    离职之后，市区月租1.3k的房子肯定要退了，由于合同没到期，押金拿不回来了……老家那边有一家土房，稍微规整一下，应该能住人。

    因离开这座城市而引发的问题，一个个冒出，又一个个被解决，薄青很快下定了决心。

    翻出手机，打开通讯软件，找到跟他领导老刘的对话框。

    停留在23:51的对话框暴露了一个打工人的心酸。

    老刘：……这是我跟我的直属领导对过的绩效指标，他也是认可的，明天下午你定个会议室，把你们组的人都叫来，对一下。

    老刘：没问题就把在明天下班前录入系统。

    老刘：《运营组下半年kpi.3.5版》.excel

    薄青：收到。

    薄青发送了一个会议邀约，对方已同意。

    薄青：老板辛苦了。

    ……

    薄青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敲字。

    薄青：在？这个指标太离谱了，根本不可能完成，我不接受。

    老刘：还没睡，怎么，看到了你的指标心里有想法？小薄啊，你知道的，公司今年的业绩压力大，你作为老员工，团队当中唯一的高p，要多承担。

    薄青：好了好了，别谈这个了，让我们快进到我什么时候能走人。

    老刘大概心里也有这方面的预期了，很快就回复过来。

    老刘：你想好了？如果你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么公司和团队肯定是支持你的。

    在薄青眼中，老刘这个领导还算可以的，虽然满口互联网黑话，什么培养客户心智，深耕用户需求，做客户最好的营销顾问，为人方面也比较抠门，一年到头没掏什么钱请客吃饭，工作能力也相当一般……

    但有一点好，不贪功。

    项目管理过程当中，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很少因为个人的喜好胡作非为。

    薄青跟了他三年，有不满，但绝对没有到怨恨的级别。

    因此回复时，小小怼了一把，但没有破口大骂，跟他直接争执吵起来，甚至谈到后来，两人还约定等薄青什么时候想通了，或者公司后面有其他机会的时候，薄青还可以二次入职。

    不出预料，次日到公司，和对接的hrbp谈完，敲定下周五离职。

    花了一周多的时间进行工作交接，又花了三天的时间跟自己在这座城市的朋友们吃了散伙饭，薄青提着银灰色的拉杆箱，头也不回地上了高铁。

    自此灯红酒绿，繁华都市，都跟他再无关系。

    …

    薄青的老家在极僻静的地方。

    下了高铁，坐上轮渡，换乘巴士，又搭了一段老乡家的三轮车，才慢悠悠地来到被绿植黄地遮蔽的山村。

    村子有东西两个出口入，薄青用纸巾擦了擦汗，站在村子的东口，上面有一块奇丑无比的大石头，歪歪斜斜地刻了三个字：

    卧牛村。

    村子里人不多，大白天也没见着什么人，一路走来，连牲畜都很少见着，倒是鸟鸣和昆虫振翅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构成独特的乡间小调。

    村里修了水泥路，倒也不必担心拉杆箱陷在泥泞里。

    来到自己家门前，薄青抬头打量自己接下来要居住很长一段时间的住处。

    抛开事实不谈，这是一间别墅。

    地坪在90平左右。

    在这里，几百平的范围，家家都是白墙红瓦，到处都是花草树木，宁静宜人。

    掏出钥匙，开门进去，薄青先四周逛了逛，对这房子心里有了数。

    这房子是他祖上的，据说他曾曾祖父是一个在当时很有贤名的乡绅，家资丰厚，德才兼备，妙思颇多。

    翻译过来就是那一辈的人老有钱了，所以天天哪也不去，尽在家来回折腾室内装修。

    薄青在一楼至少找到七把折叠床架。

    一楼二楼的墙面钉满了钉子，有些挂着合照，有些挂着厨具，还有些，不知道挂什么东西。

    让薄青大开眼界。

    来到二楼，在原本的阳台之外，加盖了一间外露的简易厕所，完全破坏了房子的美观，可以说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三楼的地板，跟一二楼不同，由于是木质的，早就被虫蛀得破烂不堪，薄青走在上面都是心惊胆战的。

    看三楼的布局是三室一厅，但是链接各个房间的门都是破洞，和一些不明颜色的污渍。

    小风儿一吹，那滋味，绝了！

    再往上走，来到本该是顶层阳台的位置，突兀地立着一个铁皮屋，勉强算是个四楼吧。

    地板的情况跟三楼一样，唯一让人觉得安慰的是外栏杆，虽然成了咖啡色，还散发着腐败的气味，但看起来还算坚固。

    薄青开始庆幸自己把拉杆箱留在一楼没有带上来了。

    再转转，他猜测曾曾祖父当时是怕在屋里面憋得慌，不然为什么特喜欢在屋子里面开洞。

    最离谱的是三楼主卧，连着来了两个落地窗还不够，天花板上还开了天窗。

    “有病吧！”

    薄青发出无比真诚的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