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滔滔,冲不尽地府一切冤情,洗不净尘间几多烦恼。
河水已无当初那般浑浊与粘稠,虽如此仍只能目视咫尺,狱无间却不以为意,径直朝着水底潜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本来迅疾的河水越来越缓,再往下,一层散发着白色幽光的水幕挡在了前面。
他纤细的手指向前轻轻一点,整个光团立刻荡起层层波纹。波纹越传越远,颤动也随之愈发激烈。
“想不到它已自成一界,难怪难怪!”他心中揣度,手指再向前一点。
水幕上陡然迸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接着缓缓朝两边扩散,水幕竟裂开一人形大小的缺口。他大步踏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阵炫目的光芒。放眼望去,他面色变幻,神情复杂。
许久才迈开步子,这一走又不知几番光景,而这里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漫天的雪白横在面前。只一个照面,他身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鲜红的血丝还没有流出来便已经凝固。连身上的衣服,也如翩翩落叶,消散其外。
他整个身子如提供养分的泥土,身上血痂凝结的“血花”绽放般布满全身,开得愈发妖艳。
道道幽光自他身上闪过,每次闪烁他的伤口便痊愈一些。他继续朝前走去,身上的血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身体似乎适应了这般严酷的环境,终于不在结痂,恢复了原来的晶莹玉润。
他似浑然不觉,仍是向前走去。一团火红的光华闪过,他迈出的步子刚落下,立刻便传出“滋滋滋”的声音,此刻竟已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
他身上猛然涌出一股赤黑色的火焰,迎风而涨,化作一条烈焰巨龙,围着他盘旋飞舞,将他紧紧护在其中。
“啧啧啧,这小子的运气着实不错,极炎至精这般神物都能被他找到。”
他面带笑意,接着却陡然变色,“哼,可惜太过迂腐,留了它一丝灵性,未能将它完全炼化,今日便趁着这地心烈火一并解决吧。”
说罢他大步朝火海中心走去,身上布下的极炎至火不仅没有阻挡住熊熊烈火,反而将它们吸引,四周无尽的火焰立刻沸腾,纷纷朝他涌来。
“去!”随着他话落,覆盖他身前的极炎真火立刻聚集一处,卷起的漩涡足有三尺有余。
他手指变幻,每点一次,那漩涡便转的越快。卷起的气浪将熊熊地火纷纷被弹开,亦不时有熊熊之火混入漩涡中,瞬间化作点点光芒消失无踪。
许久,地心烈焰终没能奈何狱无间,反倒日趋稀薄。反观极炎真火却因为吸收地心烈焰的缘故,积聚成一团,宛若无色的光球。
如果不是周围虚幻不定,几乎要皲裂的空间,甚至无法发现它的存在。猛地,光球突然破裂。
狱无间大叱一声,光球化作一道流光直直钻入他口中。半晌他才一个激灵,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右掌轻抬,“嘭”一团火焰已弥漫其上。只瞬间周围的空间便已虚幻不定。“哈哈哈!”随着他一声长笑,身影渐渐消失无影。
离开火海,四周开始昏暗,不多时已是一团漆黑,既难辨东西,更遑论身在何处了。
然黑暗之中,那双血色的眸子却好似明灯一般,散发着炯炯的光芒。许久,他突然停下,接着闭上眼睛长长吸了一口气,片刻才缓缓吐出。
“白云苍狗,这一别竟已是几千年。不过,我还是回来了。”说罢他双腿微曲接着已盘坐在地上。
不多时,四方天地再次风云变化,一股强横霸道的气息突兀地弥漫在此方天地之间。一道漆黑的光柱猛然自狱无间百会穴中冲天而起,直射天际。
一三寸大小,头生双角却通体覆盖漆黑鳞甲的“陶瓷娃娃”缓缓自百会穴中走出,原本透天的光柱瞬间汇聚变幻,在头顶化作一品莲台。
娃娃静坐莲台之上,一双血色的眸子冷冷地审视着四周。周围点点星光却好似受到牵引一般,纷纷朝莲台汇聚。每每落在娃娃身上便伴随一道幽光闪过,接着化作一块晶莹剔透的鳞甲覆盖在他身上。
······
黝黑的河畔,一朵雪白花朵幽然而立,未被污浊,自有一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傲气。微风拂过,沁人的清香远远传来,若深吸一口气,整个胸腔都会充满甜味儿,让人自内而外一个激灵,如沐春风。
细看下,这花同样见花不见叶,与那彼岸花毫无二致,唯一的不同的也只有颜色而已。花瓣之下,一人正呼呼大睡,丝毫不在意糟蹋了这良辰美景。
也许是睡梦之中梦到了什么喜事,又似乎是这甜甜的花香沁入的梦的味道,酣睡男子嘴角突然泛起了莫名的笑意,眼睛都不由自主的眨了眨,慢慢地他睁开了眼睛。
模糊之间他看到一片雪白,也许是梦中的雪白,他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迷迷糊糊地晃着自己的脑袋。
也许是起了作用,他陡然一惊,接着猛得起身甚至不免踉跄。再次席地而坐,任凭元神沉入泥丸之中,却再无法发现血眸男子的身影。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泥丸宫中血眸男子到底是谁?”
仿佛是在梦里,他见证了血眸少年的一生,可血眸男子又是谁?为何与他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那个身着凤冠霞帔的姑娘又是谁?为何与凤舞是如此相像?
众多疑问涌上心头,文轩心思杂乱却毫无头绪。
回想起与凤舞的点点滴滴,他心中兀自升腾起一股酸涩。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涌上心头,好似一双大手将他心狠狠握住,既踏实又压抑。
他总觉是陷在一张巨网之中,不知算是何种境遇,他猜测始作俑者便是梦中那血眸男子,却再也找寻不到他的踪迹。
他知道世上事情并不都一清二楚,更无全知全能之人。小马过河,一切唯有依靠他自己体味。如梦幻泡影南柯一梦也罢,一切如真也罢,他既然没有办法寻根究底,那也只能顺其自然。
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梦,梦中的虚虚幻幻,真真假假,又有何分别。纵然堪破此中秘密,又有几人跳出红尘,不染性空。
“世人常说四界中唯冥界鬼蜮最为玄奇神秘,或许这一切本该如此?”放平心态,他这才打量起周围。
河畔的白色,长长的宛若条带一般依附在河畔,他略感诧异,不由抬头远远望去,“之前在对岸所见的白色正是这些花朵吧。”
他在花下沉睡已久,心下好奇也未故作谨慎,轻轻俯身,伸手便去摘那一朵雪白。可手刚伸出又突然停住,转而伸向自己的怀里。
“咦?红花呢?”在怀里摸索了一番之后才悻悻叹息道:“或许真是一场梦吧!”
虽有些扫兴,他还是轻轻摘下白花。细细嗅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顺着鼻子流入胸中,接着流入他的奇经八脉,一股透体的清凉袭上心间。
也许是一瞬,又或者是一世,他只觉恍若隔世,恍恍惚惚、浑浑沦沦间,无思亦无虑,他的气息也随之绵长。
泥丸宫中,一道水幕悬照于内,九道神纹晦明变化,他顿觉五蕴皆空,四体皆暇。
半晌,他才悠悠转醒,四肢百骸如受清风拂过畅快无比。再看自身的境界已不知何时踏入了寻仙之境。如此突然,却又如此真实。
问道、寻仙苛于心境,三途河中的水鬼以魂魄为食,却也让他心境愈发空灵。常言道破而后立,绝处逢生,他虽不知此中来龙去脉,但经历如此凶险,得此造化亦是水到渠成。
一入寻仙若鱼归大海豁然开朗,“本以为这寻仙之境是十境之末,谁道只是开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咦?”似发现了什么,他惊疑不定。
“嘭”一团白色火焰已出现在他掌中,他看着火焰怔怔出神,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他能感受到极炎真火的气息,但此时却已脱胎换骨,熟悉又陌生。
当初他收服极炎火灵时故意保留了它的灵性,一是以他的修为一时半会儿确实无法炼化它。二来极炎火灵毕竟是主动认主,他二者修为互补,相得益彰,他日未尝不可送极炎火灵一场造化。
哪想南柯一梦,极炎火灵已是昨日黄花。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真火之力,他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只道是五味杂陈。
他修习离火诀,后来经极炎真火炼化,二者已水乳交融,不分彼此。但因同属后天之火,便存于肾脏与脉络之中。可此时竟已贯通心脉,在心肾经脉中循环起来。心肾相交下竟滋生一股生力。
他虽不知缘由,却也明白这是得天的造化。可他却并无喜意,这倒并非得便宜卖乖。他深知世上从不曾有免费的餐食,一切命运的馈赠不过是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修行之路本是求万物之法,得无上大道,逆水行舟已是艰辛,天上掉馅饼,怎让他不脊背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