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袁少夫人揪着那小袁大人耳朵痛骂道,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好意思说你是大丈夫!呸!”
内侍说得激动,不小心吐出了唾沫星子,吓得连忙看了一眼那个明黄衣袍的皇帝。
皇帝双手搓着两个膝盖:“嗯?”
“小袁大人被迫跪在地上,还硬着脖子说,我明日就去求圣上休了你!你这不三不四不守妇道的毒妇!”
皇帝嘴角微扬。
内侍吞了吞口水,继续描绘道:“袁少夫人一听这话又是扇了小袁大人一巴掌,骂说,去去去,现在就去休了我!谁不去谁是狗!光说却做不到,猪狗不如!”
皇帝点头:“说。”
接下来的话,内侍有些犹豫了,但他还是心一横:“袁少夫人又说了,她道,什么君君……夫夫妻妻的,啊呸!既是不满意这门婚事,何不早日去跟圣上说?!袁一昭你可真是了不得啊,了不得的衣冠禽兽!”
皇帝面容清冷,敛了笑容:“继续。”
“那小袁大人就说,某现在就休了你!休书在此!袁少夫人便抢过休书一看,冷笑一声:不守妇道,不尊女则,不识女诫,啊呸!老娘从未见过比你更厚颜无耻之人!”
内侍再大着胆子往那年轻皇帝瞅去,见皇帝脸色又泛起了暖光,心下轻松了些,道:“袁少夫人骂道,无后为大?姓袁的,老娘嫁到袁府三年来,你碰的外面那些妓女有多少?纳的那几个妾哪一个肚子是鼓的?自己不行就别哭哭啼啼的跟个娘们似的,旁人不知,还以为我温莎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阉了你呢!”
皇帝笑了,内侍分辨出这笑容似乎有些快乐,声调稍稍大了些:“小袁大人大喊一声贱妇便眼一翻,掉了地。袁大人和袁夫人这才心急火燎的进来,却不知哪个下人笨手笨脚的把少夫人也绊倒了,磕到了桌角。”
内侍说完,皇帝笑声更是爽朗:“赏!”
一旁一直察言观色的贵妃这才笑吟吟地过来,给皇帝捶背。
“这少夫人也是可人儿,臣妾两年入宫前见过她一面,她当时还说呢,说什么教训丈夫要牢记兵法,须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还说相公退让就要痛打落水狗,真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皇帝相貌极出色,上挑的风眼与鹰钩鼻在同一张脸上,看上去有奇异的和谐感。
他目中带着深情,捏了捏贵妃的手指:“哦?那不如我们也一鼓作气做点什么?”
这张极其俊美的脸,贵妃看了两年,依然看不够。
她望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脸一红,腰身一软,扭扭捏捏的娇嗔:“皇上……”
内侍连忙退下。
有人喜,有人乐,有人哀,也有人愁。
内侍口中讲述的袁少夫人温莎,此时也醒了过来。
她头脑依然有些昏沉,但一直在思考。
她在思考自己为何变成了温老将军的掌上明珠,温莎。
同名同姓同年纪。
温老将军有四子两女,与温莎同母的嫡系兄妹有三个。
温莎理顺了思路,苦笑了声,想着既来之则安之。
总而言之,现下父亲与她的兄弟们常年呆边疆,母亲和妹妹一家都在京城。
而自己,则嫁给了御史袁大人家的独子,在翰林工作的酸腐书生袁一昭。
这袁一昭也是奇葩,年纪轻轻就纳了三个妾,平时还经常出入秦楼楚馆。
温莎一想到这个,忍不住皱了皱脸。
被恶心的。
不过还好,因为讨厌温莎毫无大家闺秀又不拘小节的做派,袁一昭只在成亲那日碰过温莎的身体。
之后的这三年里,他再也没给过温莎好脸色,更别说碰她了。
温莎心想,幸好如此,否则一想到自己得经常和一群女人共用一个男人,那能把自己恶心死。
门外几个侍女有些低声在说些什么,温莎耳朵尖,细细一听,似乎是袁夫人来看望她了?
婆婆来了?
温莎的肚子饿得响了响,她吞了吞口水,决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前面的温莎好不容易开拓出来的一小片洒脱自由的天地,可不能白白被糟蹋了。
她诚心要再接再厉,便气汹汹地喊了一声:“人呢?死哪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
侍女小柔紧张地拿着洗漱用品进来。
“少夫人,奴婢伺候您更衣。”
小柔是个特别温柔的婢女,她一进门就连忙放下洗漱盆,上前扶起还赖床上的温莎。
“禽兽啊!”温莎感叹道。
在她记忆里,小柔才十五岁,已经被袁一昭下手玷污了。
而原来的温莎因为小柔比较好用,一直不把她抬成姨娘。
“真特么的禽兽!”温莎咒骂一句,她也不知道自己骂谁。
抬脚进门的袁夫人脚步一顿,她深呼一口气,挤出假笑:“媳妇啊……”
温莎看着这个才三十五岁的美妇人,心下戚然,怕自己步她后尘,撇了撇嘴道:“母亲来了?”
袁夫人吓得脚一踉跄,还好身后的婢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媳妇醒了?”袁夫人如果没记错,这是温莎第二次喊她母亲,第一次是成亲拜高堂之时……
她有些受宠若惊,以为温莎改性子了,正想多问两句。
可没等她问话,温莎的下一句话又让袁夫人恢复了原样:“袁一昭死了吗?”
昨日袁府大乱,温莎被磕到了脑袋,袁一昭似乎也好不到哪去,被温莎往死里揍。
袁夫人一想到昨日的凌乱,心里戚戚。
又听到儿媳妇如此说话,她再好的涵养也受不了,当下就脸色微变。
袁家人丁单薄,袁一昭父亲娶了一妻,纳了五个妾,却只有袁一昭这个嫡子和袁盼丁这个庶女。
当初皇帝赐婚给袁一昭和温莎时,他们袁家虽不欣赏温家的粗鄙家风,但因为温莎下嫁,身体又好,想来必定好生养,便还是高高兴兴的为袁一昭娶了新妇。
哪知这温莎竟是母夜叉,连累他们袁家成为了京城里最大的笑话。
袁老爷心里不痛快,也卯着劲批斗皇上,对皇上不合礼数的言行更是揪着不放。
温莎自小与皇帝表哥的感情就比较好,知晓皇帝被公公骂得惨,私下里更是对袁一昭不客气。
慢慢的,袁一昭的脸皮也被练得厚了,在京城里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俗语的“妻打夫哭”,说的便是他俩。
袁夫人对这样的儿媳妇自然是有些怵的,她强装温和地答了几句话,便急忙找了个理由去儿子那边。
另一边的袁一昭,躺卧在床,愁云惨淡。
“母亲!您真要看着儿子一辈子都被这恶妇欺侮不成?”袁一昭见到母亲过来,有气无力地道。
“儿啊!你们俩可是赐婚啊!”袁夫人老泪纵横,她何尝不心痛儿子呢!
自从温莎进门,往日里受人景仰羡艳的儿子被儿媳妇动辄打骂,她也心酸的啊。
“不如,娘去求一求亲家温夫人……”袁夫人想了个主意。
“别!”袁一昭大惊,“母亲,我一人受辱便可,您可千万不要去!他们……他们不是人!”
袁一昭想起温莎第一次毒打他的时候。
那也是他与灵露的第一次身心灵融合的日子。
得知赐婚前,他便与灵露一见钟情了。
她柔美善良,不争不抢,知书达理。
袁一昭满心满脑全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灵露,但由于是赐婚,他硬是忍到了成亲之后,才敢去要灵露。
成亲的第二日,袁一昭给了夫人一个下马威,告知她以后必须以夫为纲,夫君说东,她不得往西,如此训导一番后,便前去青楼,沉浸在灵露的温柔乡里,夜不归宿。
温莎当了一天的乖巧媳妇,在袁一昭新婚次日便夜不归宿后大怒,提着刀冲进了青楼,众目睽睽之下揪着袁一昭的头发,把他拖出了青楼。
从此袁一昭便成了京城的笑话。
过了几日,袁一昭心想新婚期也过了,夫人再霸道,气估计也消了,加上自己想念灵露得紧,又去青楼寻灵露。结果被温莎那探亲回来的亲大哥温锋揪着头发游街,他再度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袁一昭怒极,报复性地纳了三个妾,又上了一个丫鬟当通房,发誓从此再也不碰温莎一根头发。
但温莎倒是常常碰他的头发,说得直白一些,揪他头发。
袁一昭与母亲说着话,又回忆起痛苦过去,恨得直拍胸口。
“天蓝、曼图、阿勤……”袁一昭看到门外那三个望着他的,唯唯诺诺的小妾,心一酸,一一喊出她们名字。
不想这三个妾一听到袁一昭说话,脸色忧心忡忡。
“夫君可还能行走?若能行走,曼图须得去服侍夫人了。”当中一个姿色一般,但神态相对冷静的小妾道。
“去吧,曼图姐姐。这里有我们便行。”另外一个小妾接道。
袁一昭看着这三个唯温莎是从的小妾,更是心酸无比:这三个人,早被温莎驯服了,温莎让她们不喘气她们绝对能憋死。
袁一昭哀叹,与母亲想不到什么招儿,只好抱头痛哭。
“儿啊……娶了一个女人,毁了家里三代……两代啊……”袁夫人心想,自己也是气糊涂了,袁家有温莎在,哪来的三代呢。
袁一昭看到母亲泪如泉涌,心里一痛,正想开口安慰母亲,却听得一个声音传来:“成何体统!”
是袁家家主,袁大人回来了。
袁大人今日倒是春风得意,皇帝上朝时不小心打了个哈欠,被他看到了,便使劲地揪着天子姿容做文章,愣是把皇帝说得脸青一块白一块的。
与皇帝的狼狈相比,他自己却正气凛然,浊世清官。
袁大人心里痛快至极。
没想到一回来,饭没有,却听到老婆孩子哭嚎。
“都不饿吗?”袁大人黑着脸问。
袁夫人连忙命人去准备饭食。
袁一昭看着母亲忙碌,心想,这才是好夫人的典范,他那颗要休妻的心又蠢蠢欲动了!
“娘,可否替儿子来一碟芙蓉糕?”袁一昭道。
“再来一碟芙蓉糕。”温莎也吃得欢实,她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没人敢吵她,她现在开开心心的,想吃点甜食。
她忽然觉得这小日子过得实在是惬意。
公公婆婆不用她去拜见服侍,老公也主动躲避着她,小姑子一年到头没见一次,下人又是一个比一个谨慎听话,让干啥就干啥。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真是好不逍遥!她越想越开心,情不自禁地哼着歌玩。
如此这般过了一个月,温莎一直快活得不得了。
这个月袁一昭却是天天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去的翰林院。
他本来长得偏瘦弱,面颊的肉往内缩了些,双眼又是大杏眼,瘦下去后,整个人显得更棱角分明。
翰林院里的同僚不咸不淡地跟他聊了几句,他也敷衍了几声,心事重重地坐下。
以往他和夫人虽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夫人三天两头发疯似的过来骂他,他早已练成极度吵闹的环境下也能睡着的本领。
可这下温莎突然不来骚扰他了,他反倒睡不着觉了。
袁一昭心里怀恨,想着,这个贱妇,一定要休了她!不对,既是圣上的赐婚,那便请求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