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铁棠的激将法,二人出乎意料地没有上钩,他们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连你都说风险大,那就是真的大,我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天问撇嘴摇头,只顾喝茶。
李庚则是摩挲着手中的八面道剑,轻轻问道:“铁兄不妨先说说何事?”
铁棠也不遮遮掩掩,将自己想法说出。
“我准备开辟一个新的部门机构,名为街道司,想请二位入职。”
他话一说完,在场其余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方乐贤连连摆手:“老弟,使不得啊,道长也就罢了,天问大师乃是佛门中人,切记不可参与朝政。”
道门在朝堂任职,是有先例,也有现例的,是以铁棠邀请李庚,其他人不会多说什么。
可天问就不同了!
他是正儿八经的佛门子弟,出身纯正,乃是大雷音寺的真传。
诺大的朝堂,乃至整个大商皇朝,从来没有和尚当官的先例。
而且将佛门、道门放在同一处,简直就是木炭浇油,一点就着,风险太大了。
铁棠笑着解释:“也不算参与朝政,都是没有品阶的流外官员,算是帮我监察清水城。”
即便他已经开口解释,众人还是纷纷开口劝阻。
这种事纯粹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别人一纸公文奏上去,一告一个准,铁棠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个钉?
不过场面诡异地是......事件的两位正主,却是皱眉沉思,仿佛在竭力思索着什么。
良久。
天问率先开口:“你胆子是真的大,我不及你。”
李庚将手中至宝雏形拔出半截,寒光烁烁,剑锋凌冽。
“铁兄,这两座大山,只怕你背不起,也背不动啊。”
铁棠笑意一收,眼中绽放神光,五指并掌化拳,捏得虚空气流横飞,发出阵阵爆响。
“大丈夫之志,应如长江东奔入海,咱们三位绝巅,何须看他人脸色。”
在场其他人都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不太懂他们三人的意思。
唯独只有龙榆双拳紧握,神情激动,恨不得亲入其中。
铁棠三人与其他人最大的区别,便是资质天赋的不同。
那股独属于绝巅天骄的傲骨,那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绝巅风光,不曾亲身体会者,永远也不会清楚。
天问、李庚都是铁棠至交,若是铁棠真的需要他们二人帮忙,哪怕二人没有任何身份,照样可以插手街道司的事务。
可铁棠偏偏要将两人摆在台面上来,就是要昭告全郡,乃至昭告朝堂。
此时的天问、李庚,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们个人身份,还有身后庞大无比的佛门、道门。
天问多次表明自己在大雷音寺没有份量,也没有派系,可他一出手,便唤来了佛门世尊的观自在菩萨化身。
李庚身为太一道真传绝巅,更是牵连众多,根深蒂固,光他的父母二人,就是不可忽视的势力。
铁棠将两人摆了出来,无论是道门还是佛门,内里杂乱的派系都会受到影响。
牵一发而动全身,作为主宰人间大地的大商皇朝,同样也会被波及。
即便这些影响如今可能还很小很小,可他们三人是什么资质?
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
这是铁棠彰显自身人脉手段,威吓清水城众多世家的一种方式,也是他向朝堂迈出的第一步试探。
大雪飘飘,寒风萧萧。
十二月二十二,一封由清水郡郡守联名清水监察正守的文书,被传递到了江都府府衙。
东流堂,江都府府主办公之所。
此时内里坐了五道身影,轻声细语地议论着什么。
一道矫健的身影走到东流堂门开,躬身一礼,双手拿着一封文书,高举过头顶。
“府主,清水郡守有公文上报。”
堂内声音一滞。
其中一人抚须笑道:“这清水郡守不才刚刚上任么,这么快就有公文传达,莫非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事务?”
“他毕竟还是元神大巫,恐怕难以压服其他众人,来信求府主相助了。”
“最近他的名头不小啊,听说此人去了一趟殷商宫阙,得到了人皇青睐,还得到了人皇手书,也是一尊了不得的人物。”
“他真的见到人皇了么,我听说.....”
“将公文递上来!”
正中主位那人开口,打断了其他人的议论。
他看起来四五十上下,背嵴挺立如山,眉似剑锋,眼如星月,下巴留着山羊胡,威严深重,不苟言笑。
此人便是江都府府主风毅,也是风冰瑶的父亲。
他执掌天下十二都府之一,是真正的位高权重之辈,这个位置整个人间大地只有十二人,放在朝堂上也有举轻若重的份量。
虽只是正三品官阶,却统辖一府六郡,数百上千城池,绝对的实权官员、封疆大吏。
接过公文之后,上面的火封泥印俱在,代表无人拆卸。
风毅没有急于拆开,而是看了看上面的郡守官印与正守官印。
“老徐,监察殿的印也在哩。”
右手一人有些惊讶:“哦?正阳那家伙也掺和了?也对,郡守就是监察使。”
左手一人说道:“监察使兼任郡守,还是郡守兼任监察使?这两种官阶到底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老风啊,以后只怕有得你头疼了。”
风毅将手中文书托在掌心:“不用以后了,我感觉这里面就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有我监察殿的官印,那我也不走了,看看何事。”
“好!”
风毅也不隐瞒,当众拆开公文,仔细阅览起来。
片刻之后。
他不悲不喜,将文书递给了老徐。
“你是咱们江都府的监察正卿,这里面你的麻烦也不少。”
老徐一展文书,快速翻阅,很快就知晓了来龙去脉。
“清水报房,清水杂谈,清水小报?有意思。”
“可否给我等一阅?”旁边三人起了好奇心。
老徐看向风毅,后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很快。
这封文书被几人传阅,都知晓了上面的内容。
有人给出建议:“清水郡民智未开、慧根难种,若是让他这么做.......时间一长,只怕日后清水郡就姓铁了。”
也有人给出不同意见:“也不尽然,百姓借助小报也可洞开智慧,晓通道理。
到时民智渐长,人人都会有自己的观念想法,就算他想一手遮天,也难掩民心之杂。”
“道理不辩不明,懵懂无知好过一知半解,就怕这些人知道一点,却不曾深思,反倒惹出祸端。”
“要等所有百姓通晓智慧,那时间太久,只怕三五十年内,清水城唯铁不二,这对朝廷可不是好事。”
.......
其余三人争辩起来,老徐闭目沉思,风毅沉默不语。
小半柱香后。
老徐打断了三人争论。
“行了诸位,逮着我监察殿的事议论不休,有意思么?何不提及街道司之事?”
东流堂内立即鸦默雀静。
办不办报房,铁棠走得是监察殿的名义,那就只能由江都府的监察正卿决策。
监察正卿决策不了,那就送到圣都监察殿,反正与其他人,包括江都府府主都没关系。
插手不了!
其余三人挑着这事说个不停,却只字不提后面街道司的事,因为大家都知道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就连表达自己立场都要小心翼翼,否则很可能会惹祸上身。
一直沉默的风毅终于开口了。
“老徐,你觉得此事如何?”
“街道司都是小事,不过他要让天问、李庚二人进来,那是万万不可。”
“他可是你们监察殿的人。”
“正因为他是监察使,更应该恪守自身,岂可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举。”
风毅拿起文书,一边观摩一边问道:“街道司监市乃是流外官员,司长又由他自己兼任。
举荐的这两位.....也是‘身家清白’、天赋绝顶,貌似没有违法乱纪。”
老徐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通读律法,他这是在钻空子,你我皆知他二人身份,岂可让他们入朝。”
“律法条文乃是你们监察殿立下,我知晓得不多,但好像也没听过和尚、道士不能当官这个条例。”
风毅这句话,让其余三人都吃了一惊。
老徐也是脸色微变:“大人的意思是.......”
风毅展露笑颜:“年轻人火气大,自己地盘内打打闹闹也无妨。
何况这是三条小龙,待他们沐雷升空,腾云驾雾之日,咱们这些老家伙只怕也要退避三舍啊。”
一府之主表达了自己态度,其余三位也不再藏着掖着。
“佛门一直在试探,这次菩萨的大自在化身奉如来法诏出世,很可能也是预见了一些什么。”
“从来没有这个先例,也没有敢打破常规之人,如今有人代而为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老徐哈哈大笑:“好事?”
“诸位可别忘了,他也是一位监察使,你们这是在玩火啊,关键你们玩得过他么?”
“老徐你莫开玩笑。”
“哈哈~徐正卿多虑了,他乃黄口小儿,不足为道。”
“世间不止他一位监察使,也不只有他一位绝巅,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
几人谈笑之间,突然听到东流堂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香风来袭,人未至,声先到。
“父亲,听说清水郡守有公文上报?”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出现在门口。
风冰瑶一袭紫裙,将修长的身材完美呈现,她眼神朦胧着一股水气,气质冷艳而高贵,好似诗词里走出来的仙子。
看到她前来,风毅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
“你不去修炼,何故前来。”
“诸位叔伯在上,冰瑶有礼了。”
风冰瑶先是施了一礼,方才说道:“我想看看他说些什么。”
本来坐着的四人都纷纷起身告退,不愿掺和进他们父女二人的谈话之中。
眼前这位可不是府主千金那么简单,她自身也是人族新星,背后还站着武穆那座大山,就算抛去江都府府主的背景,同样也不可小视。
四人离开之后,风毅起身,在堂内缓缓踱步。
“一位郡守的公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算是朝堂机密,你怎么想看这些东西。”
“上次我与他打了个平手,实际还是我输了,我想看看他到了何等境界。”
“公文里没这些。”
“那我去清水城,亲自看看。”
风毅饶有趣味道:“你是看他修为,还是看他?”
面对这种调侃,风冰瑶依旧神色不变,冷艳如霜。
“我的武道之心,赤诚如子,万世不易,此去寻他只是为了切磋一二。
况且他那里还有佛、道两位绝巅,正好可以助我磨练心境。”
“好了,爹与你开玩笑呢,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这么严肃。”风毅将那纸公文递了过去。
待她看完之后,方才问了一句。
“你觉得如何?”
风冰瑶皱起眉头,好似弯月,她乃是府主千金,即便没有涉身朝堂,耳濡目染之下也了解甚多。
此时看到这封文书,再联系最近的天下大势,立即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父亲,殷商宫阙里面......还有人吗?”
“噤声,此事不可再提!”风毅神色大惊。
“冰瑶,你记住了,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这件事。
至于你想知道的答桉......也许他会告诉你。
毕竟百年以来,他是唯一进过殷商宫阙的人。”
风冰瑶看着手上那封文书,目光在关于街道司那几行字来回徘回。
“佛门敢于出世,是对朝廷底线的一种试探,他的胆子更大,借此机会将佛、道都揽入自己势力当中。
看来他在殷商宫阙内......得到了一些无人知晓的秘密。
父亲,你说我也加入这个街道司如何?”
风毅小声呵斥:“胡闹!”
“你与他较量过后,无论胜负,即刻回返,知道吗?”
风冰瑶不以为意:“父亲,这就是你久久不得寸进的原因了。
我师尊说过,一个绝顶霸主的诞生,需要历经千难万险,但更需要至强的敌人作为对手。
人皇有积攒了五千年的世家豪门成为他的踏脚石,又有三位人王做他的磨刀石,更有天上地下称尊的那几位无敌霸主亲自开锋。
所以他才能成为称尊天地的唯一至尊!
我要走人皇之道,也需要有同等的对手为我磨刀,他们三位就是最好的对手。”
“你说得我又何尝不知?”
风毅摇头轻叹:“刀磨得太利,反失其韧,刚而不坚,一碰就碎,脆如薄纸。
不懂得收敛锋芒,则必然会反伤其身。
人皇携大势而起,仇敌遍布天上地下,就算是人间大地,也有茫茫众多看不见的对手。
学他者死,似他者生,你不要走错路了。”
风冰瑶将文书放回桉台,轻移玉步走出东流堂。
“是对是错,时间会证明。”
风毅不再与她争辩,而是快速走到门口叮嘱:“你也不小了,找个绝巅也不错。
要是看不上他,玄天道人也可以,道门是可以娶妻的。
再不行。
你让那个和尚还俗,也可以商议一二。”
紫色身影本来平缓的脚步陡然加快,一瞬间便化作紫色流光消失在天际。
风毅忧愁满面,唉声叹气。
“绝巅不好找啊,听说圣都最近也有一位绝巅诞生,到时托人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