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大帅竟要亲自去买菜,这话谁能信?
周武自然是不信的,但王顺却信了,“大帅,不就是买菜吗?您交待一声,俺们去替你买嘛!”
他记得,李汗青早上确实说过要宴请沈槐他们的。
可是,这事也用不着李汗青亲自出马,再说了,城中也能弄到菜啊。
李汗青却没有搭话,只是眺望着远处那一片片黄灿灿的麦田赞叹着,“丰收才是世间最美的景象啊!”
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来月了,终于有时间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了!
说罢,李汗青催马便走,走马观景,兴致勃勃。
周武等人连忙跟上,小心戒备着。
这次出城,他们不着甲胄,随身都只有一柄长刀,若被汉军的探子发现踪迹……
还好,只行了十余里地,一座依山傍水的村落便映入了眼帘。
小溪自村口流过,溪水两岸田地相连,阡陌交通,有孩童在田埂上撒欢,有农人在田间地头忙活,见到李汗青一行骑着高头大马而来,他们纷纷停下动作朝这边张望起来,分明有些戒备。
见状,李汗青稍一犹豫,跳下马背,牵马而行,径直走向了离得最近的一片麦田。
那片麦田里站着一男一女,应是一对夫妇,见李汗青一行径直朝自己走来,那妇人明显有些惶恐,不自觉地往自家男人身后躲了躲,那汉子身材敦实,长相憨厚,虽然也很紧张,却将自家女人往身后拉了拉。
见状,李汗青冲周武等亲卫摆了摆手,将马缰交给了王顺,独自走了过去,远远地便笑着冲那汉子打起了招呼,“大哥,这麦子还没有熟透啊,怎地就开镰了?”
见李汗青笑容灿烂,神态热络,那汉子神色稍缓,鼓起勇气回了一句,“俺们收的不是麦子,是胡豆。”
蚕豆是由张骞自西域引入中原的,因而又被称为胡豆,此时已经成为了一种重要的杂粮。
闻言,李汗青定睛一看才发现被割倒的确实不是小麦,而是种在麦田里的蚕豆,不禁有些欣喜,“原来收的是胡豆啊!不知能不能卖给我一些?”
那汉子微微一愣,有些为难,“小人家中四口,却只有两亩薄田,出产甚少……”
很显然,他不想卖粮,却又怕得罪了李汗青。
李汗青笑着摆了摆手,“无妨,做买卖嘛,就讲个你情我愿!”
说着,他突然话锋一转,“大哥家中四口人,却只有两亩薄田,这日子如何过啊?”
那汉子憨憨一笑,“确实过得紧巴,但是,只要手脚勤快,也不会让妻儿饿着。”
说着,他彻底放松了下来,“不知贵人该怎么称呼?”
李汗青爽朗一笑,“我叫李裕,游玩至此,准备顺道采买些新鲜食材回去,大哥既然不想卖,那我再去找其他人问问。”
那汉子赧然一笑,“不是俺不想卖,只是不敢卖,现如今……荒马乱的,再过些时日,只怕有钱也买不到粮了。”
李汗青故作疑惑,“黄巾军已经下了安民告示,你们村里的人不知道?”
那汉子不禁苦笑,“昨天晌午就传到俺们山阳里了,可是,丢了涅阳城,朝廷岂会……”
他没继续敢往下说,但是李汗青已经明白了他的担忧,轻轻地点了点头,“也是,朝廷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啊!”
他没有刻意去安慰这汉子,他此来是为体察民情,搞清楚普通百姓的真实想法。
说着,他突然哂然一笑,“我听人说黄巾军还想重新分房分地呢!这不是胡搞嘛!”
在宛城,他毫不犹豫地就下令分了田地和房屋,但这涅阳的情况却又与宛城大不相同,所以,他没敢冒然决定。
那汉子却是神色一紧,没敢接话。
李汗青自觉失言,讪讪一笑,“实不相瞒,我就是黄巾军……”
闻言,那汉子慌忙一拉身后的妇人就要下跪。
李汗神色一肃,“不许跪!我此来是奉了大帅的命令前来体察民情的,你这一跪,可就坏了我的任务了!”
那汉子动作一僵,满脸惶恐,“小人不敢!”
李汗青神色稍缓,“你没有跪下去便无妨!不过,我想听听你对分房分地一事有何看法?”
那汉子神色紧张,期期艾艾地憋出了一句,“大人……咋分?”
李汗青一拍脑门,连忙解释,“就是先把所有人家的房屋和田地收上来,然后再按人头分下去……不分男女老幼,人人有份。”
那汉子不禁满脸惊愕,“这……这怎么使得?”
看到他的反应,李汗青不禁有些疑惑,“为何使不得?”
那汉子脸色一白,不敢搭话了。
见状,李汗青不禁有些无奈,“你不想家里能多有几间屋几亩地?”
那汉子头颅低垂,依旧不敢搭话。
但他身后的妇人却犹豫着开了口,“大人……”
听得自家女人开了口,那汉子顿时一紧,慌忙拉了她一把,神色惶恐地赔着礼,“大人,妇道人家……”
“无妨,”
李汗青笑着摆了摆手,“你不敢说,就让大姐说说吧!”
闻言,那汉子好似豁出去了,“大人,房房田产都是各家祖上攒下来的,俺们哪敢强要人家的?”
说着,他突然鼓起勇气望向了李汗青,“俺们山阳里四姓七十六户人家,大多沾亲带故,平日里也相处得极好,如果谁家遇到了难处,其他人家都会帮衬着……你们这样分田地,不是逼着俺们结仇吗?邻里之间还咋处?”
闻言,李汗青不禁神色一滞,苦笑起来,“大哥一语点醒梦中人啊!打搅了,你们继续忙吧!”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那汉子却连忙叫住了他,“大人请稍等。”
李汗青疑惑地转身,却见那汉子匆匆地从地里抱起一捆割好的胡豆追了上来,一脸憨厚的笑,“大人,你带些回去尝尝。”
望着那张憨厚的笑脸,李汗青心中一暖,连忙笑着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大哥的心意我领了,东西却不能收。”
那汉子微微一愣,看了看带着泥土的胡豆苗,顿时恍然,“大人等一等,俺这就把豆角摘下来。”
很显然,他以为李汗青是嫌豆苗上沾着的泥土脏。
李汗青连忙摆手,“大哥,你误会了,我们黄巾军有纪律的,不许拿百姓家的东西!”
那汉子一怔,满脸狐疑,“还有这样的纪律?”
李汗青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有这样的纪律……这样,大哥要是有闲,就帮我带个路,找户屋多地多的人家去买些食材!”
那汉子连忙点头,“有闲,有闲……不知大人想买些什么?”
李汗青稍一沉吟,“一头猪,几只鸡鸭,若有鲜鱼也要几条……还要一些蔬果。”
听罢,那汉子心中有了底,连忙放下了抱着的胡豆,到前面领路,“大人跟我来,您要的东西,俺二叔家里都有。”
李汗青冲远处的周武等人一摆手,笑着跟了上去,“大哥如何称呼?”
“可不敢再叫大哥!”
那汉子连忙摆手,但一张老脸已经笑开了花儿,“大人叫俺胡富就好!俺们山阳里有一半的人都姓胡……”
胡富看似憨厚,口齿却很流利,一面领路,一面跟李汗青介绍起了山阳里。
远处的百姓也不知道胡富跟李汗青说了些什么,但见他一副欣喜神情,不禁有些讶然,也有些艳羡,却没有人敢往近前凑,倒是有几个胆大的孩童远远地坠在后面,羡慕地望着李汗青等人的战马。
李汗青跟胡富相谈甚欢,并未注意到远远跟在后面的那些孩童,周武却注意到了,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
见状,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子兴冲冲地跑了上来,满脸堆笑,毫不怯生,“大哥,俺能摸摸你的马不?”
周武呵呵一笑,突然伸手就将他提了起来。
“啊……”
那小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声尖叫,但旋即却发现自己已经骑到了马背上,愣了愣,便欣喜不已地叫了起来,“驾……驾……”
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周武等人不禁轰然大笑。
李汗青循声望了过来,笑着嘱咐了一声,“小心些,别伤到了孩子!”
陪在一旁的胡富也看到了后面的情形,倒也不紧张,只是赧然地陪着笑,“村中的小子野得很,让大人见笑了。”
“无妨!”
李汗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嘛,本来就该这个样子才对!”
他话音刚落,迎面便走出来一个穿着绸缎长衫、头戴三毓黑布帽的半百老者,老者精神矍铄、步伐沉稳,盼顾之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只是看清这边的情形后顿时一愣。
“二叔,”
见到老人过来,胡富连忙上前行了个礼,便介绍起了李汗青,“这位是黄巾军的李将军。”
闻言,老者脸色一白,连忙作揖,“山阳里里正胡琮见过将军,不知将军到来,有失远迎……”
李汗青笑着摆了摆手,“胡先生无须多礼,冒昧前来,搅扰先生了。”
胡琮连忙又是一礼,“不敢!不敢……将军来访,是我等山野村夫的福份……”
当涅阳城陷落的消息传来时,他立刻在祠堂前召集族人,慷慨激昂,准备跟黄巾军死拼到底。
可是,当黄巾军的安民告示传来后,他的决绝顿时烟消云散,唯余满心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