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被王管事这么一恭维,李汗青再次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酥麻感自心底涌起,随即脑海里便闪过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公输再世!
他虽然一时之间也没有搞懂那“公输”究竟是谁,但隐约间却明显感觉到脑海里好似多了一些东西。
直到夸完了王管事之后,他才想起所谓的“公输”好像是鲁班啊!
古人还是很会恭维人的嘛,这是个好习惯啊!
第一座水磨顺利建成,又得了个偌大的好处,李汗青心情舒畅地和王管事以及一众工匠、民夫告了辞,便带着众亲卫打道回府了。
路过庆云坊的时候,李汗青收缰勒马,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秦娥,却见跟着秦娥回去的两个亲卫从坊里走了出来,尽皆满头大汗,不禁有些疑惑,“刘季、张快,你们这是……秦娥家里出事了?”
身材敦实、面庞黝黑的刘季连忙一礼,“秦姑娘家里没事,俺们只是帮着她家小弟磨了些面!”
一旁身材高瘦,颌下留着三缕长髯的张快有些唏嘘地附和着,“秦姑娘的父亲去了大帅开办的铁器作坊,家中只剩下她小弟一个半大小子,着实不已啊!”
他话音刚落,秦娥便牵着一个黑瘦的半大小子走了出来,边走边小声地嘱咐着些什么,见到驻马立于坊门外的李汗青顿时神色一慌,连忙松了自家小弟的手,冲李汗青行了一礼,美眸红肿,有些惶恐,“奴婢忘了时辰,请大帅……”
李汗青暗叹一声,连忙摆了摆手,一望她身旁那个神色忐忑的黑瘦小子,温和地笑了笑,“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那黑瘦小子连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纳头便拜,语气激动,“小……小子秦奋见过大帅!大帅……大帅威名……”
李汗青其实比他大不了几岁,但赫赫威名早已深入人心,正是他这样的半大小子崇拜不已的英雄人物。
见状,李汗青连忙跳下马来,上前搀扶,“快起来说话!本帅正好有些问题想问一问你。”
秦奋稍一迟疑,便麻利地站了起来,像模像样地冲他抱拳行了个礼,“大帅但问无妨!”
李汗青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这才笑着问,“你今年多大了?可读过书?学过艺?”
秦奋连忙又抱拳一礼,“小子今年十三,未曾读过书,也还未学什么艺,闲时也在童子军中操练。”
“嗯,”
李汗青轻轻地点了点头,稍一沉吟,突然神色一肃,“本帅听说你独自一人在家中,想让你姐留下来吗?”
闻言,秦娥顿时俏脸一白,轻轻地垂下头去。
秦奋一怔,又冲李汗青抱拳一礼,神色肃然,“小子自然想让家姐留在家中,可是……小子更想他留在大帅身边,大帅是威名赫赫的大英雄,便是有什么变故,也能护得家姐周全!”
十三岁的孩子不小了,他明白自家姐姐的苦楚,当日张曼成起兵时姐姐家中的变故他还记忆犹新。
说着,他突然轻轻地垂下了头,“若大帅嫌弃家姐……”
很显然,他已经听秦娥说过分别之后的遭遇,言语中有些落寞之意。
听他这么一说,李汗青连忙展颜一笑,打断了他的话,“你姐温柔细心,能得她照顾,本帅自然高兴,只是,你独自一人在家中,这许多活计如何忙得过来?”
一听这话,秦奋顿时精神一振,“大帅放心,小子应付得过来……”
说着,他突然有些迟疑,“大帅,小子听人说……收了夏粮又要打仗了,秋粮怕是种了也……”
他说着便打住了话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农民怕什么,就怕兵荒马乱,即便种了粮食也不一定能收得上,与其那样还不如不种。
李汗青被问得微微一滞,他还真没考虑过百姓的顾虑,只得爽朗一笑,“再种一季,只要你们愿意种,本帅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让你们把粮食收了!”
最近在南阳闹出的动静太大,虽然借着招抚一事虚与委蛇争得了短暂的和平,但他确实没打算在南阳呆太久,毕竟,南阳离京师太近了,汉廷岂会任由他们在此闹腾,大围剿的局面迟早都不可避免。
不过,他必须在南阳再撑一段时间,更不能在此时让治下的百姓丧失信心。
听李汗青这么一说,秦奋精神一振,连忙抱拳一礼,“大帅仁厚!”
李汗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往后有什么难处就去内城找你姐,当然,想你姐了,也可以去看他。”
说着,李汗青扭头一望秦娥,“我先回去了,你跟你弟再……”
秦娥连忙冲他行了礼,“不用,奴婢都跟小弟说好了!”
都在一个城里住着,而且李汗青又发了话,让她弟随时都可以去看她,她还有什么可担心?
告别了秦奋,李汗青径直回了内城,让人把向歆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向歆这还是第一次走进李汗青的书房,分明有些激动,“见过大帅,不知大帅召下官前来,有何吩咐?”
李汗青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这才笑着开了口,“最近宛城民事井井有条,全赖向长史之功啊!”
向歆顿时神色一紧,连忙又站了起来,冲李汗青作了一揖,“本是向歆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说着,他稍一犹豫,连忙又是一揖,“犬子向杰愚钝鲁莽,冲撞了大帅,还请大帅责罚!”
李汗青微微一愣,笑着摇了摇头,“向长史想岔了,本帅叫你来是为组建民部一事。”
向歆闻言顿时神色一松,连忙又要作揖,李汗青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这才接着说了下去,“如今,我军已经据有四城,各城民事繁杂,不能没有一个章程,所以,本帅准备组建民部,统筹各城民事!这民部的部长便由向长史你担任!”
向歆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又站起身来,冲李汗青深深地作了一揖,“能得大帅如此信重,向歆必定肝脑涂地……”
果然,能被大帅请进书房的人都会得到重用!
李汗青笑着打断了他,“坐下说话,本帅既然信得过你便无须你如此见外!”
他真地信得过向歆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是信得过向歆的。
在他看来,向歆是个识时务的,只要他李汗青一日不败亡,向歆就不敢有所异动,这样的人虽不能以性命相托,但以民事相托还是可以的。
见李汗青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向歆便坦然坐了回去,单刀直入谈起了正事,“不知大帅有何章程?”
李汗青稍一沉吟,“民事大体可分为:生产、税赋和诉讼三类,因而,本帅准备在民部之下设三司:第一,称农务司,负责组织农业生产;第二,称税务司,负责征缴税赋;第三称法务司,负责侦断各地诉讼……”
谈话结束时已是未时三刻了,送走向歆之后,李汗青便去吃午饭了。
桌上依旧是六个菜,煎、炸、烹、炖都有,品相上佳,热气腾腾,秦娥坐在一旁陪着,再无一丝拘谨之意,但是李汗青却有些心不在焉。
见状,秦娥温柔地问了一句,“大帅,有什么烦心事吗?”
李汗青微微一愣,抬头冲她笑了笑,“没事,快吃饭吧!菜一凉可就不香了!”
见他不愿意说,秦娥也不再追问,只是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李汗青微微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呵呵地望着她,“你可是我贴身的人儿,这般见外做什么?”
闻言,秦娥顿时满脸红霞。
见她羞涩的模样,李汗青这才发现自己好似用错词儿了,连忙低头扒起饭来。
匆匆地吃过午饭,李汗青便带着一队亲卫去了内城东南角的训导部。
内城宫苑殿堂林立,规模宏伟,空着也是空着,所以,他所幸将工部、训导部的办公地点都设在了内城空置的宫苑里,当然,即将成立的民部也会在内城办公。
训导部还在筹建中,波才很忙,李汗青找过来时,他也刚吃过午饭,还以为李汗青是来视察工作的连忙把李汗青迎了进去,便开始汇报起来,“各司的办公场所已经布置妥当,三处官学也已选好了地址……”
训导部下辖民政司便有教化万民的职责,所以,根据李汗青的意思,准备恢复各城的官学,并扩大了规模,仅是宛城便开设了三座官学。
波才知道训导部责任重大,倒也干劲十足,只是,李汗青此来却不是为了视察工作,不待波才说完,他便轻轻地打断了波才的话,言语之中有些疲惫之意,“汗青此来……只因心中有些烦闷,想和波帅说说话!”
波才一怔,有些讶然,“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在他的印象中,李汗青向来豪情万丈,从未如此沮丧过!
李汗青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下倒也没什么难事,就是觉得……不瞒波帅,眼前的局面越是红火,我这心中就越是忐忑啊!”
近日一系列的人事调整之后,眼下的局面已经有了几分他想要的模样,只是,这局面看似火红,但他心底却十分清楚——这天下依旧是大汉的,稍有不慎,这红火的局面就会在大汉的重兵围剿下灰飞烟灭。
一开始,他并不担心,大不了就是干!
可是,听了秦奋那句“收了夏粮又要打仗了,秋粮怕是种了也”之后,他却有些忐忑了。
只是,波才并不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当下爽朗一笑,“有汗青在,何惧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