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始名斥堠。
古代官道右侧每五里会立一块用于计算里程的绿色小方碑,称为“堠”,斥堠本是先秦时军中的一种职事,专门负责巡查各处险阻和防护设施,候捕盗贼,秦汉时期,逐渐演变为对军中侦察兵的称呼。
这时的斥候不仅要负责侦查敌情,还要侦查战地附近的地形地貌和地理环境,在己方准备发起突袭时,他们还要负责解决敌人的斥候和岗哨,为主力创造突袭条件……总体来说,斥候就相当于一支军队的耳目和触角。
但凡两军对垒,最先交锋的都是双方的斥候。
但凡知兵的将领都会在战前广布斥候。
如今大战在即,汉军自然也是斥候四出,几乎遍及了育阳、涅阳和宛城之间的所有区域,周武带着斥候刚向南摸出三五里地便与汉军的斥候遭遇了。
狭路相逢,周武连忙杀向了对面的汉军斥候,自有同来的兄弟匆匆赶回去传讯。
得到斥候带回来的消息,李汗青心中一沉,但旋即便暗自一咬牙,策马冲了出去,“亲卫营随我开路,其余人随后跟进……”
与此同时,也有汉军的斥候将警讯传回了育阳城中。
收到消息后,张温连忙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匆匆地赶到了县衙大堂。
众将佐已经聚齐,见张温进来连忙见了礼,刚刚坐下,便又有一个伺候匆匆地冲了进来,“报……贼寇大队人马正朝我育阳城奔杀过来!”
一听这话,刚刚走进来的张温不禁眼角一抽,勃然大怒,“李汗青那厮疯了!”
他如今虽是当朝司空,掌水土事,算是一介文官,但在此之前也曾担任过校尉、中郎将等军职,也算是知兵之人,但他从未听说过仗还有这般打法!
那李汗青只怕连育阳城都情况都还没有摸清楚吧,竟然就这么贸贸然杀了过来,他这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堂中众将也是又惊又怒,一个身着银甲,年过不惑,面容白净的将领忿忿地骂了一句,“那厮这般不知死活,简直就是亡命之徒!”
此人正是率部来援的扬州刺史陈温,字德仪。
闻言,王允深以为然地附和起来,“德仪兄一针见血,那厮打起仗来向来不管不顾……”
他虽然只与李汗青交过一次手,但是在那一战中受到的震撼却着实不小,南筮津一战,若不是他见机得快,只怕李汗青那厮就得连他的主军阵地也端了。
随即,便有一个容貌英伟满脸愤慨的年轻将领冲张温抱拳一礼,“大人,贼人张狂,量是欺我无人,若我军闭门不出,徒自助长了贼人的气焰,请准许末将出城迎战!”
张温一望那请战的将领,满脸赞许之色,“好!本帅静待将军捷报!”
见状,一直在皱眉沉吟着的皇甫嵩连忙起身相劝,“大人,李汗青狡诈异常,做出此等冒失之举,定然别有所图!”
张温微微一怔,笑着摇了摇头,“那么,义真以为该如何应对?”
皇甫嵩不禁神色一滞,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李汗青已经带着人大张旗鼓地杀过来了,难道坐拥城池之固、水陆三万多兵马的己方真地要闭而不战?
那样一来,军心士气何存?
正在此时,又一个斥候匆匆而入,“报……敌军前部距离育阳已不足十五里!”
闻言,张温当机立断,“传我帅令:刘祯所部出北门迎敌,皇甫嵩部压阵,其余各部出东西二门伺机而动,荆、扬两州楼船军立刻北上,控制南筮津切断敌之退路!”
说着,他声音一扬,杀气腾腾,“四面张网,定让那厮有来无回!”
他着实很生气,李汗青竟然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杀向了育阳,太目中无人了!
军令既下,众将轰然允诺,匆匆地执行去了。
眼见众将陆续散去,张温脸上的杀气顿时消散一空,皱眉头沉思起来。
皇甫嵩出身将门,又久经沙场,也是当朝名将了,而且与李汗青交手多次,他当然不会将皇甫嵩的话当成耳边风,可是,思来想去,他都想不明白李汗青此举能有何“别有所图”!
见他沉思良久也没有动静,堂下一个身着青衫长袍、气质儒雅的年轻幕僚起身一礼,“大人,可是有何不妥?”
张温回过身来,一望众幕僚,神色凝重,“我军之计划可还有欠妥之处?”
先前那幕僚连忙一礼,神色笃定,“以涅阳为虚,逼李汗青分兵去救,击击援军,取宛城……若他不分兵便直取涅阳,此计虚实相生,并无不妥啊!”
其他几个幕僚却没有急着表态。
战场形势变幻莫测,这世间又哪会有什么万全之计?
确实,世间并无万全之策,周全的计策便在于他本身可以随着形势的变化而变化。
这时,一个中年文士起身一礼,“大人,以如今的态势观之,李汗青已弃涅阳于不顾……涅阳可取矣!”
张温轻轻地点了点点头,冲堂外一声吩咐,“传我帅令:郗俭、士夔两部人马急攻涅阳!”
吩咐完,他长身而起,“诸位,随我去城头观战!”
他暂时搞不清楚李汗青的意图,只得权当李汗青是在发疯了。
对付疯子,最好办法当然就是彻底地消灭他!
与此同时,李汗青已经率部赶到了育阳北郊十余里处,却突然停了下来,“就地休整,等等后面的兄弟们!”
亲卫营一路疾奔而来已经将后续部队远远地甩开。
命令既下,众将士纷纷收缰勒马就地休整,人不鞍。
周武忍不住策马上前,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大帅……我军……真要去打育阳?”
就这点人马去打育阳……饶是他素来胆大,也不禁心里直打鼓!
李汗青微微一笑,“怕了?”
周武顿时满脸通红,“末将不怕,只是,兄弟们……”
李汗青自然明白他是怕兄弟们白白牺牲,笑着打断了他,“人多有人多的打法,人少有人少的打法,只要战略目标明确,吃不了亏的!”
周武似懂非懂,“战略目标?那……大帅,我们此战的战略目标是什么?”
李汗青稍一沉吟,“大字就八个字——先声夺人,打草惊蛇!”
说着,他突然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敌众我寡,实力差距悬殊,拖下去……局面只会对我军更加不利啊!”
周武却还在皱眉沉思,好似还在品味那八个字的含义。
先声夺人他是懂的:大帅每战必先高呼“颍川李汗青在此,挡我者死”,这便是先声夺人了。
可是,打草惊蛇……如今汉军聚众水陆数万人马,哪里是什么蛇,分明是蛟龙,便是此战真能惊了他们又能如何?
只是,他虽满心疑惑,却不敢问。
李汗青战前布置的任务他也是知道的:亲卫营、彭字营随他行动,夏字营、行字营在城北待命……但他却想不明白李汗青为何要如此安排。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后续的部队陆续跟了上来,李汗青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圆月,又看了看那些步卒,再次下令,“就地休整一刻钟!”
命令刚传下,陈奉便策马追了上来,精神抖擞,“大帅,兄弟们还不累,不用耽搁时间。”
如今李汗青原本的老营已经解散,营中将士都被整编到了其他营,陈奉便被他派到了彭字营当了营司徒。
闻言,李汗青笑呵呵地摇了摇头,“不急!”
陈奉微微一愣,有些担忧,“我军的行踪早已暴露,育阳守军应该早已得到了消息……”
拖下去,之后给育阳守军更多的时间从容布置。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汗青便笑着打断了他,“都当上营司徒了,怎地还这般沉不住气啊?”
陈奉神色一滞,连忙一礼,“大帅教训得是,末将……”
李汗青笑着摆了摆手,“形势如此,倒也愿不得你急,不过,你得记住: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急。”
陈奉神色一松,连忙又是一礼,“末将谨记!”
李汗青策马上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彭字营的营司徒,彭字营一营将士之军心士气全系于你一身!回去告诉彭松,告诉彭字营和震子营的兄弟们,不要急,只要沉住气,今夜必定能有大收获!”
“是!”
陈奉顿时精神一振,连忙允诺而去。
打发走了陈奉,李汗青又望向了周武,一副闲聊的模样,“读过兵书吗?”
周武微微一怔,赧然而笑,“末将家中倒颇有些资财,却只顾买酒买肉招呼意气兄弟了,却不曾买过书。”
李汗青呵呵一笑,“这倒也符合你长社豪杰的做派!没读过也没关系,书上之物终归都是死物,真正有用的兵法还得在战斗中去领悟。”
周武连忙附和,“对对……大帅也不曾读过兵书,不照样屡战屡胜!”
他自然听人说起过李汗青的身世,便想当然地以为李汗青那样的身世根本不可能读过书。
李汗青也没有解释,只是微微一笑,“兵法有云:凡战,以奇胜,以正合……何为奇呢?能出敌所料便是奇!”
说着,他一望满脸惊讶的周武,“你觉得,此时此刻,育阳守将在想些什么呢?”
周武微微一怔,露出思索的神色,“他们应该在想……怎么才能把我军围歼于育阳城下……”
说着,他又有些不确定地补了个“吧”字。
李汗青却突然神色一肃,“传令孙夏、夏行:移至南筮津北五里处待命,注意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