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可见,钢好刀才利。
要铸刀,先得炼好钢。
宛城作为当今天下的冶铁中心,炒钢技术已经十分成熟。
当然,以李汗青所拥有的化工知识看来,炒钢技术工艺复杂、效率低下,算不得一个好的选择,所以,在冶铁作坊重建之时,他就把灌钢技术传授给了作坊里的工匠。
作为化工专业毕业的高材生,李汗青对于炼钢技术的知之甚详,却不懂多少铸刀技术。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要为自己铸造一柄满意的刀确实是件很费力的事儿。
先画好了图纸,又请教了作坊力一些铸造刀剑的老师傅,然后通宵达旦地修改了铸造工艺,直到第三天早上,铸刀的事情才算正式开始了。
阴暗的房间,火红的碳炉,火炉前,李汗青光着膀子把一柄大铁锤抡得跟风车似的,直捶得那烧红的钢条火星四溅,“嘭……嘭……嘭嘭……”
一旁摆着六口大缸,每次捶到那火红的铁条变暗时,他都会停下来,用铁钳夹起铁条往其中一口大缸里浸,那缸中顿时便会腾起一阵青烟,“嗤嗤……”
这道工序叫淬火,俗称蘸火。
淬火技术早在前朝便已出现,正在一旁观摩李汗青铸刀的几个工匠都用过,但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工匠淬火会用到这么多不同类型的水。
他们淬火一般都是直接从白河取水,但李汗青却是取了六缸白河水然后又分别往每一口缸中添加了不同的东西,按照李汗青的说法,“汉水太钝!”
他们都知道白河正是汉水支流,却不知水竟然还有钝有利!
直到此刻,他们依旧对李汗青的这个说法不已为然:以前俺们用白河水锻出来的刀不也照样很锋利吗?
当然,李汗青是大帅,他要折腾,谁敢拦着?
不过,见李汗青那裸露的后背上已是大汗淋漓,他们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当先便有一个身材高瘦、两鬓斑白的工匠忍不住开口劝了,“大帅,您先歇歇吧。俺来替您……”
李汗青却沉声打断了他,“一块凡铁而已,还奈何不了本帅,你们给本帅好好看着就行!”
话音刚落,他便将再次烧红的铁条夹了出来,抡圆手中的大铁锤狠狠地捶了起来,直捶得那铁条火星四溅,“嘭嘭嘭嘭……”
见状,几个工匠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无奈之色:大帅就是太要强了!
李汗青在冶铁作坊挥汗如雨,钟繇也没有闲着,交还督军司的差事之后便开始着手组建起了军情司,因为有李汗青给的特权——各营精锐任他挑选,刚过去两天,军情司就已初具雏形了。
今日一早,他便带着精挑细选出来的十多个将士匆匆地出了宛城,一路快马加鞭,在黄昏时分便赶到了武当县城。
这些天,任字营一直驻扎在武当县城,张任也向麾下的将士透过口风——大帅准备进军益州了,于是乎,全营将士士气高涨,把训练搞得有声有色。
任字营都是投诚的益州军,他们的家都在益州。
很快就能回家了,而且等大帅进了益州,益州的百姓肯定也能过上宛城百姓一样的好日子了!
每念及此,他们就浑身是劲!
得知钟繇来了,张任、陈奉便猜到李汗青要动手了,连忙将钟繇迎进了县衙大堂。
寒暄完,陈奉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主薄此行,可是有行动?”
李汗青初为将,他便与钟繇共事,也算是老矫情了,便依旧叫了一声“主薄”。
钟繇倒也没有介意,只是笑容一敛,神色肃然,“此来正是要找你们借些兵!”
说罢,他稍微解释了一下,“我奉大帅之命组建军情司刺探益州,所以需要几个熟悉益州,尤其是汉中和巴郡地形风俗的将士,只是,在宛城并未找到合适的人选,所以便找到你们任字营来了。”
一听这话,张任连忙允诺,“大人要什么样的,只管去挑便是!”
“爽快!”
钟繇爽朗一笑,回头一声吩咐,“张快,你去挑一下人,我还有些事必须跟张校尉和陈司徒商议……”
这两天,他一共从宛城各部挑了十个人,其中一大半是从亲卫营的,连张快都被他挑来了。
对此,李汗青倒没什么意见,张快虽然已经在亲卫营当上了屯长,但只要在军情司好好干,前途肯定不会比在亲卫营差,最主要的是军情司关系重大,一般人进去了他还真有些不放心。
就在钟繇与张任、陈奉商议着益州一行的事宜时,李汗青的第一柄刀已经成型:长三尺八寸,形如禾叶,前后百炼,寒光照人!
眼见刀终于成型,一旁的几个工匠连忙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兽角、铆钉等物装饰起了刀柄。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李汗青也就放心地交给他们去做了,接过王顺递来的毛巾擦擦汗,穿上了长衫,做到一旁去品茶了。
王顺好奇地凑了过来,“大帅,您铸的刀怎生这般奇怪?该叫个什么名儿才好呢?”
他跟在李汗青身边久了,也摸清了李汗青的性情,倒也不拘谨。
李汗青一抬头,笑呵呵地望向了他,“怎么奇怪了?你就不觉得它很漂亮吗?”
王顺讪讪一笑,“漂亮倒是很漂亮,可是,那刀柄也太长了些吧?”
那刀全长三尺八寸,要比军中制式环首刀长上几寸,但那刀柄也足有一尺二寸!
在他看来,这刀柄确实太长了些。
李汗青却笑着摇了摇头,“长有长的好处,用过之后你就明白了!”
“啪嗒……啪嗒……”
他话音刚落,一伙人便从门外进来了。
李汗青循声望去,便看到了当先而行的典韦。
“大帅,”
典韦连忙一礼,讪讪地让到了一边,让出了跟在身后的小姑娘,“宁小姐非得来……”
不待他说完,张宁已经兴冲冲地跑向了李汗青,“汗青哥哥,秦姐姐说你在铸刀,铸好了吗?”
说着,她已经到了近前,一见李汗青额头上好似还有汗珠,连忙抬起袖子替他擦了起来,“都流汗了,肯定很辛苦吧!”
李汗青任她擦着,笑呵呵地移开了话题,“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张宁被问得俏脸一红,“那个……长宁宫不好玩,赛儿姐姐又太忙,所以我就来看你铸刀了。”
说着,她收回了衣袖,又看了看李汗青的额头,见那汗珠已经被自己擦干净了,红扑扑的小脸上又绽开了笑容,“铸刀很辛苦吧?为何不让典军侯帮你呢?他那么壮实,肯定比你力气大啊!”
此言一出,王顺等亲卫纷纷望向了典韦,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好像憋得有些难受。
典韦那张大黑脸顿时就有些发紫了,却只得讪讪地笑着,“宁小姐说笑了……”
李汗青连忙笑着接过了话头,“魅娘,这刀是汗青哥哥保命的东西,不能假手于人。”
“哦……”
张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旋即双眸一亮,“汗青哥哥也给魅娘铸一把刀吧!魅娘对汗青哥哥铸的刀可是很放心呢!”
这丫头!
被她这么一说,咋搞得好像我不放心手底下的工匠了?
李汗青神色一滞,也有些囧了,可是,迎着张宁那双满是期盼的眸子,也只得笑着答应了,“好,明天汗青哥哥就替你铸刀!”
说话间,那边几个工匠一阵敲敲打打地忙完了,连忙便有一个身材敦实、面膛黝黑的工匠捧着刚刚装好刀柄的刀过来了,神色恭敬,“请大帅赐名!”
这柄刀虽然形制古怪,但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却绝非凡品!
李汗青伸手接过那柄寒光闪闪的刀看了看,然后屈指朝刀锋一弹,顿时便有清越之声响起,好似龙吟,“呛……”
听得那清越的龙吟声,典韦顿时双眸一亮,忍不住就是一声大赞,“好刀!”
其他人也是精神振奋,目光炯炯地盯着李汗青手中的刀。
在场的除张宁外,不是与刀剑打交道的军汉就铸刀铸剑的匠人,自然能听出来此刀确实不凡。
只是,李汗青还没有开口,他们可不敢像典韦那般冒失。
果然,李汗青却摇了摇头,“好与不好还得试过了才知道啊!”
说罢,他并没有急着为那刀赐名,而是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了角落摆着的试刀石。
试刀石是一块三尺见方的石台,石台上竖着四尺来高的木架,木架外通常会罩一件普通士卒穿戴的扎甲……这便是一般工匠检验所铸刀剑的手段。
不过,此刻那木架上罩着的却是一件更加坚固的鱼鳞甲,这是李汗青特意让王顺换上去的,为的就是提高检验标准。
李汗青径直走到那试刀石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一转身朝那个身材高瘦、两鬓斑白的工匠招了招手,“秦安,你来试试!”
秦安便是秦娥的父亲。
秦安不禁愣了愣,连忙躬身应了,“是!”
他秦安本本分分半辈子,好不容易熬到女儿嫁了个富贵人家,谁知城中突然闹起了黄巾,那个有钱的女婿满门被乱兵屠戮殆尽,女儿秦娥也被乱军抓了去,让他惶恐了好一阵。
不曾想秦娥一番辗转之后,却碰上了李汗青这个大帅。
这个大帅不但宽厚仁慈,如今还这般照顾他秦安,让他岂能不振奋?
秦安快步上前,双手接过李汗青递来的刀,双手握紧刀柄,虽然不曾上阵厮杀,却也摆足了架势,显然是不想给李汗青丢人。
“呀……”
卯足劲后,他突然一声低喝,猛地朝那披着鱼鳞甲的木架劈去。
“咔嚓……”
一声脆响,刀锋过处,那鱼鳞甲连同木架一分为二,他也被那迅猛的去势带得往前一个趔趄,幸好李汗青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他才没有一头扑倒。
房间里顿时一片死寂,唯秦安涨红了脸,“大帅,小人……小人……”
事先,他一直在暗暗攒着劲,不能给大帅丢脸,不能给大帅丢脸……
不成想一出手却弄成了这样……
“好!”
李汗青开怀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好!”
那身材敦实、面膛黝黑的工匠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冲李汗青一礼,一张黑脸涨得发紫,眉头直颤,“大帅堪称当世刀神啊!”
他话音刚落,李汗青便觉心底又涌起了那种熟悉的酥麻感,脑海里旋即便闪过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当世刀神!
那四个金灿灿的大字一闪而过,接着又闪过了一副副似幻似真的场景:金戈铁马间有人出刀如电,掀起漫天血雨;尸山血海上有人以刀指天,锋芒盖世;清辉冷月下有人对月舞刀,疾如风势若雷……
李汗青只觉喜从天降,豪情勃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