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气势汹汹而来,早在午时便将西鄂围城了铁桶一般,却迟迟都没有发动攻击。
其实,汉军这举动,不仅葛才看不明白,就连不少汉军将领也有些疑惑。
南门外,汉军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皇甫嵩端坐帅案后,神色肃然,帐下众将佐齐聚,正有一员身高八尺容貌威严的将领昂首而立,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大人,兵贵神速,我军既已兵临城下,为何却迟迟不攻城?”
他出身北地傅氏,师从名臣刘宽,虽新进才被刘宏新调派给皇甫嵩当护军司马,却早已听闻了皇甫嵩在南阳的屡番败绩,是以并不赞同皇甫嵩的用兵之道,此刻便当众问出了众将佐想问却不敢问的疑问。
皇甫嵩或许对于这个傅燮也早有耳闻,并未动怒,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这才一扫帐下众将佐,“诸位须知:李汗青用兵不同于张梁、张宝,极为老辣激进,而且犹喜趁夜袭营……”
不待他说完,傅燮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人此言未免过矣,我军聚兵十万于此,若李汗青真敢前来袭营,我军这十万步骑岂是摆设?”
聚兵十万之众,十万步骑……这可不是虚数!
眼见张角、张梁已经败亡,而张宝也已逃进并州的深山之中没了动静,刘宏便立马征调了各州兵马连同卢植麾下原来的兵马,将近十万步骑,浩浩荡荡地杀到了南阳,势要一举荡平南阳黄巾军!
有了这十万兵马,便是在李汗青手里已经吃了不少败仗的曹操、孙坚都是信心大振,就跟别说刚刚在冀州连破张梁、张宝的卢植旧部了。
听得傅燮这么一说,公孙瓒当先起身附和,“大人,傅司马所言极是,即便那李汗青胆大包天,也不敢在此时来结营!而且,我军新胜,正是士气可用之时,拖延无益啊!”
张扬等人虽然并没有出言附和,却也都是一脸深以为然的神色。
只有刘备突然站起来冲傅燮、公孙瓒一礼,“两位将军勿急,末将以为:中郎将大人既然会如此安排,定然是已经有了计较!”
听他这么一说,傅燮、公孙瓒不禁神色一滞,随即便齐齐地冲帅案后的皇甫嵩行了一礼,“末将一时情急,出言无礼,还请大人恕罪!”
皇甫嵩神色一松,笑着摆了摆手,“无妨!此番剿贼事关重大,诸位正该畅所欲言才是!”
说罢,他一望刘备,“刚刚有斥候来报:李汗青正在迁徙宛城百姓,不知玄德有何高见?”
刘备微微一愣,沉吟了起来,“想必……李汗青也知我军兵锋正盛,以南阳贼兵的实力难以抵挡,是以准备收缩防线据一城而死守……”
说着,他却突然摇了摇头,“若是如此,他应该选择在宛城死守才对啊!”
说到此处,他连忙冲皇甫嵩一礼,“末将愚钝,不解其意!”
皇甫嵩却突然一声轻叹,“京师刚刚传来消息:李汗青已在十日前取了汉中!”
自武与汉中接壤,沿江小道虽然险要却是一条捷径,但从汉中入关中,再从关中入京师有两千多里路,再从京师传到皇甫嵩手里,便到了此时。
闻言,众将尽皆一惊:难道那李汗青真有鬼神莫测之能,竟能悄无声息地取了汉中?
刘备震惊过后,也明白了李汗青的意图,“难道他要放弃南阳迁入汉中?”
当然,不止他明白了,众将佐都明白了。
朱儁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汉中郡易守难攻,若让那厮得逞,定然会更难剿灭!”
皇甫嵩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公伟所言甚是啊!所以,我军绝对不能在这西鄂城耗下去……而是必须尽快逼李汗青决战!”
说着,他一扫众将,“诸位有何高见,还请畅所欲言!”
严格说来,卢植才是这支大军的主帅,只是卢植箭伤未愈,所以才会由他暂代卢植的职务。
只是,自从和李汗青交手以来,他屡战屡败,早已没了自信,便是眼下手握十万步骑也不敢冒然行动。
帐下稍一沉默,傅燮便当先起身一礼,“末将以为:正在转移的百姓便是李汗青的软肋!”
闻言,曹操连忙站了起来,“可是,李汗青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可他为何还要如此做呢?会不会……”
他可没少在李汗青手里吃亏,在他看来,李汗青那厮不仅强横如上古凶兽,更是诡计多端,自然担心这又是李汗青设下的陷阱。
否则,汉中本就有那么多百姓,那厮又为何非得在这个时候做出此等蠢事呢?
这就好像在故意卖破绽啊!
可是,不等他说完,张扬便打断了他,“曹都尉多虑了,黄巾本就是一支流民队伍,那些百姓基本上都是黄巾贼众的眷属,带他们随行也在情理之中,当日广宗……”
说到此处,他连忙打断了话头,好似又听到了那响彻夜空的高呼声,“不与汉廷共天下!”
不仅是他,对于参加过广宗之战的一干将领来说,当夜那数万百姓高呼着投入漳水的情形都像卡在心头的一根刺!
不过,听张扬这么一说,他们也明白了李汗青为何在如此关头还非得带着那些百姓转移了。
公孙瓒当即起身附和,“末将也以为,李汗青此举实属无奈,我军不可错过如此良机……”
确实,李汗青此举确实很无奈,正如他对何方所言,“辎重粮草没了,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但是随军眷属如果没了,这支队伍的军心士气必然会受到打击……”
黄巾军本就是一支流民队伍,军中的将士有几个不是拖家带口的呢?
而且,那些眷属中还有许多阵亡将士的遗属,若他李汗青遇到危险就弃他们而去,那他一直宣扬的大义又算什么?
他也知道,眼下的形势已经十分危急,如果非要护着将近十万的随军眷属转移,他和麾下将士们的处境将会十分危险。
可是,如果就这么弃这些眷属而去,即便能带着麾下的将士安然无恙地转入汉中,队伍的士气和凝聚力也会大幅下跌……人心就会散了!
一旦人心散了,即便他李汗青勇武无双,队伍也会变得不好带了!
所以,即便数万随军眷属携老扶幼行动缓慢得让他暗暗心急,他也只能和将士们隐藏在队伍里默默守护。
所以,即便明知葛才所部可能正在西鄂城中浴血死守,他也只能定下三日之约,先将这数万随军眷属护送到博山境内再去救援西鄂。
第二日黄昏,数万随军眷属组成的队伍才进入了安众县境内,但一路的艰难跋涉,已经有很多百姓坚持不住了,李汗青也无可无奈,只得下令就地休整。
“啪嗒……啪嗒……”
命令刚刚传下去,便有三骑匆匆地自后面追了上来。
“大帅,”
当先一骑形色匆匆,“大帅,一队汉军已经渡河占领了育阳,看规模不下万人!”
育阳、涅阳一线本是平字营的防区,但是,窦平已经按照李汗青的命令放弃育阳城北上,赶去宛城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汗青皱眉沉吟了起来,良久一望那三骑,“继续盯着他们!”
那三骑匆匆领命而去。
一旁的刘季不禁有些担心,“大帅,要不要末将带人去涅阳……”
育阳已经丢了,如果再丢了涅阳,西鄂和宛城那三个营南下之路就断了。
李汗青却轻轻地打断了他,“不用,汉军此时分兵渡河,只怕不是冲宛城的部队去的!”
刘季微微一愣,旋即恍然,“难道……他们是冲这些百姓来的?”
李汗青皱眉思索着,“本帅也不能确定……不过,本帅若是敌军主帅,应该有可能这么做的!”
说着,他突然眉头一舒,“如果敌军已经得知了汉中的情况,这么做就在清理之中了!”
刘季神色一动,“汉军要阻止我军去汉中……”
但是,说着他却又有些疑惑,“若是如此,他们不是该直接去夺武当城吗?”
此言一出,李汗青的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苦笑,“只怕南岸的汉军已经兵临武当城下了,甚至武关道上的汉军也已经到了博山城下了……”
说着,他突然一声轻叹,喃喃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汉中郡那边……”
汉军来势汹汹,多路齐进,而他在南阳只有才、夏、行、平、彭、辉六个营,还真让他有些疲于应付了。
才字营在独守西鄂,夏字营和平字营在宛城,而彭字营、辉字营在博山、武当也是孤军奋战。
眼下,他能指望的也只有汉中的三个营了。
离开汉中时,他曾交待过钟繇,焚毁子午道、褒斜道、陈仓道和金牛道,独留傥骆道和米仓道即可,那样,至少可以抽调一个营回援南阳。
“啪嗒……啪嗒……”
他话音未落,便有两骑自前队匆匆而来,当先一骑正是一脸喜色的颜良,“大帅,汉中的援兵来了……”
话音未落,两骑已经到了近前,跟在颜良身后的那军士连忙跳下马来冲李汗青抱拳一礼,“见过大帅,义字营、仁字营已经抵达武当城,请大帅吩咐!”
李汗青大喜,但旋即又有些担忧,“汉中南北皆敌,元长怎地竟调了两个营回来?”
那军士连忙又是一礼,“钟主事下令焚毁了所有的栈道,又将张修部和降兵编入任字营一同守土。”
说着,他连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递向了李汗青,“这是钟主事请罪的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