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自有战场的规矩,“闻鼓则进,闻金则退”便是规矩之一。
所以,在那矮胖黝黑的将领看来,李汗青此举就是儿戏!
听他一骂,连忙便有人附和,“难道那厮以为这样就能吓退我军这八万……”
很显然,对李汗青此举不屑一顾的大有人在。
“好了!”
帅案后的皇甫嵩却沉声打断了他,一扫帐下众将,神的凝重,“若本帅所料不差,自此刻起,每隔一个时辰城头的战鼓便会响一次,而且,每次战鼓响起,李汗青那厮都会率部出城做出一副佯攻姿态,但是,他真正的进攻多半会在后半夜!”
说着,他声音一沉,“诸位万万不可怠慢……加强岗哨,做好应战的准备!”
便是世人都视李汗青此举为儿戏,不屑一顾,他也不敢视李汗青此举为儿戏啊!
当夜在宛城外,他已经领教过了李汗青这一招的厉害。
在他看来,李汗青这看似儿戏一般的招数却深得兵法之中虚虚实实的精髓,让人难以防备啊!
当夜,他就是小瞧了李汗青这一招,整了个以鼓制鼓的招数,最后便着了李汗青的道,丢了董卓的数千凉州军!
见皇甫嵩说得如此郑重,帐下众将连忙纷纷允诺,“请大人放心!”
不过,是不是每个人都真地把皇甫嵩的话放在了心上,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确实与皇甫嵩的推测一般无二:戌时左右,城头的战鼓声再次响了起来,距离第一次战鼓声响起时约莫就是一个时辰。
“吱呀呀……嘭……”
而且,在那激昂的战鼓声中,城门果然开了,吊桥也落了。
随即,便有一队骑兵自洞开的城门里冲了出来,约莫两百来骑,直如一道汹涌的铁流,冲过吊桥,径直冲向了汉军的营垒。
汉军营地里,刚睡下不久的将士被激昂的战鼓声吵醒,自然没有好气,有人破口大骂,有人拿起刀剑就要往营帐外去,却被帐中的将领吼住了,“都给老子踏踏实实地睡觉!中郎将大人说了,贼人会在后半夜发起真正的攻势……抓紧时间养足了精神,到时候才好收拾他们!”
岗哨上的汉军却很镇定,盯着营寨外滚滚而来的两百多骑,好似正在看好戏一般:李汗青那厮只怕还不知道他那点诡计早被中郎将大人看透了吧!还带着人在这里卖力地表演,活像一群大傻子!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听那蹄声,那队骑兵应该已经冲到了营寨前百余步的地方,但那轰隆的蹄声依旧在不断接近,丝毫没有退去的意思!
“敌袭!敌袭……”
便有人惊声高呼了起来。
“当当当当……当当当……”
也有人慌忙敲响了警钟。
“快……快应战……出营应战……”
在那飘荡的警钟声中,汉军营地里顿时怒吼声四起,人影幢幢,一片喧嚣。
只是,听到那警钟声响起,距离汉军营寨已不足五十步的李汗青连忙一勒马缰,“撤……”
跟在他身后的两百骑纷纷收缰勒马,调头便往城中跑,“哒哒哒哒……”
等营寨里的汉军匆匆集结起来时,营寨外的马蹄声早已远去,不多时,就连城头的鼓声也戛然而止了。
又是佯攻!
不少反应过来的汉军都愤怒不已。
该死的李汗青,他就不用睡觉吗?
缺德的玩意儿,就没见过他这么折腾人的!
李汗青自然要睡觉的,回城之后便径直回住处去睡了。
至于折腾人……他就是要折腾人!
若不把城外的汉军折腾崩溃,他哪里能有机可乘?
皇甫嵩明知李汗青在折腾人却也无计可施,被鼓声惊醒过来的他同样满心烦闷,稍一犹豫,对帐外就是一声吩咐,“晓谕全军:半个时辰后,我军也会敲响战鼓……”
他终究还是不甘心就这么吃闷亏!
“咚咚咚……”
半个时辰后,城外汉军也敲响战鼓,宁静的夜再次被鼓声惊碎。
坐镇南门城头的夏行被那鼓声惊醒,一听之下顿时神色大变,连忙起身就要往门楼下去,却被守在门外的亲卫笑着劝阻了,“校尉,没事的!那是汉军在学咱们大帅呢!”
王爽一愣,反应了过来:是啊,城外汉军的主帅可是皇甫嵩那厮,那厮在宛城的时候就用过这一招啊!
住在县衙后院的李汗青也被那鼓声惊醒了,却哂然一笑:东施效颦?
可是,他的笑容随即便是一僵,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但稍一犹豫,却又倒头睡了。
与此同时,皇甫嵩正躺在床榻上静静地听着帐外的鼓声,双眸微眯,眉头微蹙,神色凝重。
帐外的鼓声很快便戛然而止了,皇甫嵩却猛然睁开了双眼,精神抖擞,好似想通了什么豁然开朗!
他精神抖擞地翻身下了床榻,配上宝剑,便大步流星地朝门口去了。
不多时,众将佐齐聚便被召集到了灯火通明的中军大帐里,有人睡眼惺忪,有人满脸狐疑。
皇甫嵩端坐帅案后,目光炯炯地一扫帐下众将佐,神色肃然,“不知诸位听了那鼓声之后有何感想?”
就那该死的鼓声……能有何感想?
大多数将领直想骂娘!
却也又一人突然长身而起,冲皇甫嵩抱歉一礼,却是神色肃然地公孙瓒,“大人,李汗青这一招虚实相生的确高明,而大人这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高明,不过……”
说到此处,他稍一犹豫,声音一扬,“既有如此高明的招数,我军为何不能化虚为实,抢占先机呢?”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是一愣,满脸茫然,却也有那脑子转得快的顿时精神一振。
张杨当先起身附和,“大人,伯圭兄所言极是!安众之所以难攻,无外乎城头那种巨箭,可是,我军若趁夜色以炮车压制城头箭矢,再趁城头守军不辩虚实之时发起突袭……未尝就不能一举破城!”
“嗯!”
皇甫嵩赞许地点了点头,却是话锋一转,“只是目前还有个难题啊!城外有护城河阻隔,突袭部队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进至城下啊!”
闻言,公孙瓒和张杨都是眉头一皱:护城河确实是个问题!
这时,帐下一人长身而起,神色肃然,“敢问大人攻安众之决心有几何?”
此人虽然生得器宇不凡,却穿着一身文官袍冠。
被他这么一问,皇甫嵩不禁神色一滞,隐约有些尴尬,“公达,非是本帅朝令夕改,只因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他昨夜说“准备挥师南下”,可是,刚过去一个多时辰却又想攻安众城了,着实有朝令夕改之嫌。
但那“公达”却神色肃然地打断了他,“大人,下官并无此意!下官倒有一策,只是此策极为耗费功夫,所以,下官想先问问大人攻打安众城之决心有几何!”
此人姓旬名攸,字公达,本是黄门侍郎,因为颇有谋略,便在朝臣的举荐下被刘宏调来协助卢植评叛了。
在冀州时,他与卢植共事已久,却与接替卢植的皇甫嵩不熟络,因而虽有计策,但要先说明此计的弊端。
听他这么一说,皇甫嵩也明白了他的顾虑,顿时神色一缓,“公达但说无妨,若能一举攻破安众城击杀贼首李汗青,此战便再无变数!”
在他看来,李汗青就是个变数。
只要李汗青不死,即便他真地挥师南下了,也无多少胜算。
听他这么一说,荀攸再无顾虑,“李汗青击鼓是为了扰乱我军,但击鼓的同时,他又派出了人马出城佯攻,何也?无外乎就是为后面的攻击作铺垫,既如此,我军为何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皇甫嵩顿时精神一振,“公达的意思是……我军也可以借鼓声的掩护先填平护城河,为后续的进攻做好铺垫?”
但是说罢,他突然又有些犹豫了。
战场之上,几乎任何一个计谋都需要些铺垫,为了攻破安众城费些功夫作铺垫也没什么。
可是,此计本就是在效仿李汗青,李汗青那厮狡诈异常,岂能看不出来?
荀攸好似看出了他的顾虑,“大人,若依此计而行,李汗青即便猜出了我军的意图,也无力阻止!”
确实,有战鼓干扰守军,再趁守军松懈之时推着土石去填护城河,以八万之众确实用不了多少时间。
听荀攸这一分析,张杨连忙附和,“大人,荀侍郎此计确实可行!”
不少将领也连忙附和,“此计确实可行,以我八万之众填平护城河确实不难啊!”
“好!”
听得众将的附和,皇甫嵩神色一肃,“便依公达之计,在贼寇的下一波鼓声响过之后,便派三千将士推第一批土石去填护城河!”
众将尽皆紧身一振,轰然允诺,“是!”
在他们看来,皇甫嵩这个时机选得非常好:李汗青佯攻退去之后必然是城头守军最为松懈之时!
又商议好了其中的细节,众将佐纷纷散去,皇甫嵩也长身而起,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很有些扬眉吐气的意味。
每每回想起与李汗青交锋以来的种种,他就觉得憋屈,如果此番能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大破安众城,那他皇甫嵩就可以一雪前耻了!
很快便到了子时,冷月如沟,夜色如水,安众城南门里,亲卫营两百将士齐聚,个个精神抖擞。
李汗青驻马立于阵前,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神色肃然,“此番出城,我等再无退路……”
此番,他要抢占的恰恰也是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