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
大殿之上众将官济济一堂,唯有何旺的声音在回荡,那声音一颤,已然有些沙哑了,“能遇见诸位是本帅之幸,是诸位揭杆而起的勇气让本帅找到了生命的意义,还望诸位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处境如何艰难,无论如何春风得意……都不要失了这份勇气,都不要忘了我黄巾军之理想,继续为致太平而拼搏!”
念完最后一个字,何旺双手一垂,浑身一松,神色黯然,好似突然就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这封信是他为李汗青代的笔,在波才当众拆开这封信之前,唯有他和李汗青知道这封信的内容。
这两日来,李汗青口述这封信时的神情和语气一直在他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
时至此刻,他已然清楚地记得李汗青当时的神情和语气,那神情语气分明就是在交待后事!
殿中也是一片死寂,众将官尽皆神色黯然,杨赛儿更是俏脸发白,红了眼眶:那个傻子……
眼见殿中气氛沉默,波才暗叹一声,强自一振精神,开了口,“想必大家也都明白大帅为何会挥师北上去攻雒阳,所以,我们必须将南阳这十余万随军眷属安全地转移到汉中去!”
波才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军士匆匆闯入殿中,神色凝重,“报:汉军已经停止了调动,城外至少还有三万步骑!”
闻言,便有一人惊呼出声,“怎地还留下了这么多汉军?”
众人齐刷刷地循声望了过去,见说话的却是民部诉讼司的主事向杰。
向歆当下便是双目一瞪,怒气勃发,“你这不成器的东西,现在便交了诉讼司的差事,滚回家去……”
对于向杰这个侄子,他向来寄予厚望,奈何向杰这厮根本担不了事!
此刻,把他留在身边迟早都是惹祸的根苗!
向杰顿时脸色一白,“伯父……”
波才却好似没有看到这一幕似的,根本不带向杰辩解便神色肃然地开了口,“大帅突围前有交代:待他突围之后,我等需要继续坚守安众城五日以上才能突围!”
安众城外将近八万汉军,即便得知李汗青挥师北上,皇甫嵩也不可能立刻派出八万步骑追击,毕竟,他已经找到了破城之法。
只是,得知了公孙瓒和冯芳在精山惨败的消息后,又惊又怒,直骂公孙瓒和冯芳好大喜功。
一番计议,他任命荀攸为佐军司马,留下三万步骑让荀攸继续攻打安众城,便带着其余各部匆匆北上,追击李汗青所部去了。
与此同时,李汗青已经率部赶到了鲁阳城下,却未有丝毫停留,继续匆匆北上。
昨夜大破三千白马义从和两千越骑,缴获了千余匹战马,倒让部队的行进迅速了许多,在黄昏时分便翻越了鲁山。
眼见已是黄昏时分,众将士也有些疲惫,李汗青稍一犹豫,下达了休整命令。
已经翻过了鲁山,过了汝水便是颍川地界了,有些事也该仔细地交代一下了。
暮色渐沉,鲁山南麓燃起了堆堆篝火。
中军营地上篝火正旺,各营屯长以上将领齐聚,尽皆神色肃然。
李汗青背对一堆篝火盘膝而坐,目光缓缓从众将脸上扫过,神色凝重,“前面就是颍川地界了,再往前就是京几和雒阳,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所以,你们必须要搞清楚此次北上的目的了……”
说着,他一望刘季,“刘季,你觉得我军此次北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刘季微微一愣,“末将知道:就是要逼南阳的汉军撤军回援!”
窦平、孙夏等人也纷纷附和,“大帅,我们都知道啊!”
李汗青却摇了摇头,“不!逼南阳的汉军撤军只是我们目的之一!此次北上,我们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说着,他再次环顾众将,“汉廷腐朽,天下人苦之久矣,奈何汉廷雄师百万,军威赫赫,天下苦之者众,而鲜有敢抗之者!所以,我军此次北上的另一个目的便是……给那些苦汉廷而不敢抗汉廷者反抗的勇气!”
众将尽皆一愣,旋即有人精神一振,也有人面色狐疑,“如何才能给他们反抗的勇气呢?”
见众人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李汗青不禁精神一振,“其实,要达到这两个目的并不难!”
说着,他突然抬手,遥遥一指北方,“在那边闹出动静,闹得越大越好,为此,我军会兵分三路:一路向阳翟方向挺进,然后北上;一路自郏县西进,自司州绕道雒阳;剩下的一路便负责阻击南阳汉军!”
闻言,众将尽皆若有所思,邓曼当先开口,隐有忧色,“大帅,我军本就兵力薄弱,如果继续分兵……只怕连一座城池都很难攻下啊!”
“是啊!”
其余众将纷纷附和,尽皆面有忧色。
李汗青却微微一笑,“谁说我们要攻打城池了?你们只需占领沿途村寨,惩治那些作恶多端的高门大户,该罚的罚、该杀的杀!”
众将听得双眸一亮。
对啊,他们眼下兵力薄弱,攻打城池、关隘确实不易,但跑去乡下惩治一下地主恶霸却不是难事!
李汗青一扫众将,见众将都是一脸了然神色,这才继续往下说,“老规矩:惩治那些作恶多端的高门大户,然后再给贫苦百姓分粮分钱,把我们黄巾军的名头宣扬出去!”
众将尽皆精神振奋,“俺们懂了,大帅请放心!”
惩治不义,分房分田分钱粮,搞宣传……这些事儿,他们早已轻车熟路了!
李汗青笑着点了点头,却话锋一转,“但须切记:如果有百姓想要加入我军,必须将我军的处境如实相告,绝对不可轻易收留!”
众将尽皆神色一肃,“是!”
他们自然清楚此次北上就是九死一生,自然不会再拉其他人去陪葬。
“好了!”
李汗青神色一肃,“明日卯时开拔:平字营走阳翟,夏字营走司州,亲卫营随我断后……切记:沿途绝不可主动去攻打城池!”
说着,他突然神色一松,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当然,如果有那不开眼的汉军主动送上门来,你们也无须客气!”
计议已定,众将纷纷散去,李汗青长身而起,转过身,面对着篝火坐了下去。
王顺凑了过来,犹豫着问了一句,“大帅……后面可有十余万汉军,就亲卫营这两百号兄弟留下来断后……会不会太少了些?”
李汗青呵呵一笑,扭头望向了他,“怕了?”
王顺轻轻地摇了摇头,“末将不怕死,就怕连雒阳城的城头都没望见就死了。”
李汗青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放心吧!南阳虽有十余万汉军,但其中骑兵至多不会超过两万,而且已经被我们打掉了数千人……”
南阳便有十万汉军步卒,短时间内也很难追上平字营和夏字营,所以,他带亲卫营断后,只要对付汉军的骑兵就好。
而且,公孙瓒和冯芳刚刚吃了那么大个亏,后续的骑兵应该也不敢追得太急!
眼见公孙瓒和冯芳吃了那么大个亏,张杨和蹇雍确实不敢追得太紧,就更不敢冒着夜色继续追击了。
两人率部过了精山,一路向北追击,追到雉县境内眼见天色已晚便率部去了雉县城下安营扎寨,直到第二天卯时三刻天光大亮后才又率部继续向北追击。
说是追击,却也是如履薄冰,直到黄昏时分才赶到了鲁阳城外,同样没冒着夜色继续北上。
直到第三天辰时左右,两人才率部赶到了鲁山南麓。
望着横亘在面前的鲁山,两人再次收缰勒马,派出了斥候。
可是,直等到午时初刻,却无一骑斥候返回,那莽莽鲁山好似一头硕大的怪兽,已将那些斥候尽数吞噬。
见十余骑斥候进山却没有一骑回来,两人只得又派了二十余骑进山。
“哒哒……哒哒……”
这次,只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一骑仓惶而返,马背上的骑士浑身血污,满脸惊惶,“有埋伏……李汗青就在山中……”
“嘭……”
话音未落,那斥候便被颠下马来,众人这才看清那斥候背上竟然插着三支羽箭。
一骑连忙上前,抱起那斥候探了探鼻息,摇了摇头,“没气了……”
张杨与蹇雍对望一眼,尽皆神色凝重:李汗青不是要去攻打雒阳吗?如今却在鲁山设伏……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蹇校尉,”
稍一犹豫,张杨一咬牙,“事已至此,唯有强攻了!”
蹇雍却有些犹豫,“张从事……眼下,李汗青战据有利地形,而我军皆是骑兵,强攻无益,不如……等后面的步卒赶上来之后再强攻吧?”
张杨眉头一皱,但稍一犹豫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便依蹇校尉所言吧!”
“报……”
正在此时,一骑自后退匆匆而来,面有振奋之色,“中郎将大人已经亲率三万步骑赶到了鲁阳城外!”
闻言,张杨的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苦笑,蹇雍也是神色一滞,有些窘迫。
想他们带着五千精骑先出发了个把时辰,此刻竟然被皇甫嵩的主力赶上了……这速度确实让人汗颜呐!
鲁阳城外的官道上,三万大军车马潇潇,队伍迤逦,正浩浩荡荡地向北行进。
中军旗下,皇甫嵩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他也收到了张杨、蹇雍两部的行踪,直恨不得立马赶到鲁山,将两人骂个狗血喷头。
本帅让尔等小心些,却没叫尔等畏敌不前,像尔等这般,到雒阳城下也追不上李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