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锦产业园3楼办公室,晚上22点,灯火通明。
放眼望去,偌大办公室里只有宫树南一个人坐在电脑前不断敲击着键盘。
“小宫,今晚又加班?”
办公室门被人推开。
看着来人,宫树南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主任,您怎么来了?”
“回来拿个资料。”
看着忙碌的宫树南,拿完资料的主任欣慰地点了点头。
“小宫啊,和你说个事。”
“您说。”
“新海市缺了个经理,我跟总经理提下你。”
不等宫树南说话,主任就拍了拍宫树南肩膀:“新市场条件是艰苦了点,但这是你事业的起跳板。而且我听保安抱怨,你天天加班到半夜,应该也是不怕苦的人。”
“谢谢主任。”
宫树南哪里怕苦,他只怕没有机会。
“对了,你嫂子出差回来了,以后早上遛狗,给孩子送饭,还有送孩子上学的事就不用再麻烦你了。你也好好准备准备,不出意外下个月就要去新海市。”
主任又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公司。
“呼!”
宫树南靠在椅子上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今天是32岁生日。
浑浑噩噩了那么多年,今天终于有事业起飞的希望。
在这之前的十多年里,宫树南的人生很麻木,只知道天南海北跑。
进过工厂、收过破烂、做过厨师、送过快递、干过销售……甚至还被人骗去做过传销。
宫树南聪明,学东西快。
可上天就像开了玩笑一样。
人情世故这方面,宫树南真的是愣头青,而且脾气死倔死倔。
就比如学厨师,上手快,悟性高,学了各种各样的菜式。
结果就喜欢跟老板正面杠,直接滚蛋了。
宫树南倔了很多年。
撞了很多南墙。
最后宫树南醒悟了。
检讨、反思,做出改变。
就好比为了得到主任的提拔,宫树南经常给保安递烟,搞好了和保安的关系,让保安遇到主任就埋怨自己天天晚上加班到半夜。
这哪是埋怨?
这实际上是变相夸自己勤快。
而无意间知道主任老婆出差,住家阿姨又生病后,宫树南没有直接推销自己,而是隔三差五指点女同事怎么做儿童营养早餐。
主任早上路过当然能听到。
在知道宫树南还会这手艺后,主任就主动找了宫树南。
宫树南也就顺势承包了主任孩子的营养早餐,外加晨跑遛狗、送孩子上学的事,这些都办的井井有条,让主任少了挨老婆的训。
这一来二去的,主任就欠了宫树南人情。
加上宫树南勤奋工作,各方面表现也不错,这才有了今天的升职机会。
虽然人生有了盼头,但有些东西终究学会的太晚。
32岁。
宫树南孑然一身。
没车、没房、没多少存款。
因为自己直男,女朋友几年前分手了。
因为自己欠一屁股债,老爸前些年旧病复发,缺钱医治过逝。
因为自己爱发脾气,老妈半夜出来找自己,但因思念老爸过度,精神状态很差,意外坠河过世。
如今的宫树南,是一个连家都没有的人。
“都是自己作的啊!”
宫树南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自己能够重生的话,一定不会再像当年那样愣头青。
而是好好读书,认真工作,早点学会人情世故,学会稳重。
可重生……
怎么可能啊。
23点55分。
宫树南关掉电脑,伸了一个懒腰。
今天提前下班,主要是想吃一碗长寿面,庆祝下自己的生日。
下楼遇到保安的时候,在保安小兄弟有些不好意思下,宫树南又塞了一包软中华过去。
公司门口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吃面的小店,骑车五分钟就到。
可就在宫树南过斑马线的时候,突然一辆酒驾的跑车呼啸而过。
碰!
一声巨响,宫树南的身体高高飞起,脑袋重重摔在地上。
一瞬间,宫树南痛的几乎失去意识。
隐约间看到一些回忆在倒放。
人生跟加速倒带一样。
从32岁到22岁,到18岁,17岁,16岁,15岁。
很多记忆里的场景和画面都是一晃而过。
直到画面突然被定格。
像是回到了正常速度。
“这道题我讲多少遍了?”
“这是必考题,必考题!居然还有那么多同学做错!”
“现在离中考就2个月,你们是在拿你们的前途开玩笑!”
讲台上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中年老师,拿着折扇拼命给自己扇风。
说到来气的地方,还用折扇用力敲打讲桌。
然后又心疼的打开看了看。
见折扇没事,拿起来继续指着前排几个学生又训了起来。
宫树南发现自己可以转头了。
四周是堆满书的课桌,坐着很多眼熟的稚嫩同学。
绿漆的窗户,绿漆的门,绿漆的小半截墙。
以及还是黑色的黑板。
上面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是初中?
2003年中考前的回忆?
宫树南感觉脑袋有点沉。
不像要睡着时的沉,而是要睡醒时那样,身体也像越来越有活力。
“岩烧店的烟雾弥漫,隔壁是国术馆。”
“店里面的妈妈桑,茶道,有三段。”
晕乎乎的宫树南听到耳边传来杰伦的唱歌声,有点像放磁带的山寨随身听,音质比较差。
转过头一看,是初三时的同桌王小虎,正慌乱的把随身听塞到自己手里。
还有白色的廉价耳机。
这一下,宫树南就回忆起来了。
当时王小虎本打算偷偷听歌,结果耳机坏了,随身听的歌声公放出来。
在全班屏息挨骂声时,显得额外刺耳,骂的面红耳赤的班主任李伟军,立即气冲冲走了过来。
随后王小虎检举是自己放的歌。
记得那次自己被班主任狠狠教训了一顿后,又去学校操场上顶着大太阳罚站了两节课,被无数人围观。
可是为什么死前会对这个场景回忆的这么真实呢?
就在宫树南疑惑的时候,班主任李伟军已经气势汹汹站在了自己身前。
“老师,是宫树南在听歌。”
如同记忆里一般,王小虎立马站起身来检举。
宫树南撇了一眼王小虎。
别看这小子现在猴精猴精的,还姓王。
结婚后,他没成为隔壁老王,反而自己隔壁住了两个姓王的。
“宫树南,你给我站起来!”
李伟军眼里都在冒火。
手中的宝贝折扇,气的直接敲在了宫树南脑袋上。
疼!
这个感觉太真实了。
我不是死了吗?
宫树南看了一眼班主任,30多岁的年纪,正值壮年,完全不像后来50多岁,都有白头发了。
难道。
我重生了?
32岁的宫树南毕竟沉稳很多了。
虽然怀疑自己重生,但喜悦的心情也没表现出来。
“宫树南,这道题你是做对了,还是已经听懂了?还是觉得这样很有个性,想挑战我的耐心?”李伟军咆哮的训斥起来。
王小虎在一旁窃喜。
他知道班主任后面肯定还有更大的惩罚,还好自己机智,躲过一劫。
宫树南自然看到了王小虎的小眼神。
这种学生时代的小伎俩,比工作后的尔虞我诈差太远了。
“老师,我说这随身听是王小虎塞给我的,您信吗?”
宫树南一开口,王小虎赶紧喊道:“老师,别听他瞎说,就是他上课听歌,这是宫树南的随身听。”
“你说呢?”班主任瞪着眼看宫树南。
“我也觉得您不会信,所以……”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宫树南高高举起手中的随身听。
“我准备把它砸了,以表我读书的心。”
卧槽!
宫树南这话一出,全班一片哗然。
“我的……”
王小虎听到宫树南的话,差点没晕过去。
这是我的随身听啊。
可这句话他死活都说不出口。
要不然不仅是上课听歌,还多了一条冤枉同学的罪名。
可那随身听是自己花了50块钱买的啊!
还有磁带。
那可是杰伦的盗版磁带,好不容易托表哥放假从县里买来的。
他想跟宫树南拼命的心都有了,但他又不敢承认。
一下看着宫树南,一下看着宫树南手上的随身听,眼眶都红了,最后只能哀求起来。
“宫树南,老师已经知道你认错了,其实……你没必要对自己这么严格,作为同桌,以后我会监督你好好上课的。”
“不。”宫树南认真的摇了摇头,“嘴上说的远没有行动来的更实际,今天我就用这个随身听明志。”
砰!
随身听被宫树南狠狠砸在教室水泥地上。
瞬间四分五裂。
“老师,我向您保证,以后我上课绝对不再听歌。”
宫树南这一表态,让刚才还怒气冲冲的班主任李伟军有些措手不及。
正常情况下,学生被抓现行都会求自己别没收,哪有主动砸随身听的。
叮叮叮……
放学铃声响起,李伟军看了一眼地上的随身听:“把这个收拾干净,然后来我办公室。”
走到讲台的时候,又气不过对着台下的学生训斥起来:“这道题,晚上回去都给我好好做一遍,下次要是再错,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随着李伟军一走,宫树南也跟着出了教室。
收拾随身听?
这哪还用自己收拾。
此时王小虎已经在趴地上拼凑四分五裂的随身听,眼泪都掉下来了。
而刚才还鸦雀无声的教室也立即嘈杂起来。
大家都很惊讶,一向调皮捣蛋的宫树南今天这是怎么了。
居然砸了随身听,要认真读书了。
稀奇啊。
至于走出教室的宫树南,看着外面正午的阳光,还有这记忆中熟悉的学校。
空气里飘散着定期喷撒消毒水的味道。
摸了下口袋。
意外发现口袋里居然有半盒家里顺来的白七匹狼。
嘿。
这感觉,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