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6章查
看到庞元鞠松了一口气,程千帆立刻判定此人只是一个小喽啰。
很显然,庞元鞠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他来南京的目的和工作安排,不然的话,庞元鞠就不会对他的电话被内部监视如此惊惧。
如此来看,庞元鞠只不过是梅机关摆在明面上的一个小人物,真正‘能拿主意’之人还未露面。
他不禁对于梅机关更加好奇了。
“斯蒂庞克小汽车,我最迟明天来开走。”程千帆忽而说道。
“不可能。”庞元鞠摇摇头,“美国车市面上不多。”
他不禁皱眉,“为什么一定要斯蒂庞克?大日本帝国的汽车不比美国车差。”
程千帆看了庞元鞠一眼,他一直在琢磨,这个庞元鞠是日本人,还是日本人收买的汉奸,亦或是如他这般‘日本人以汉奸身份’行事。
庞元鞠这句话,令他心中一动,不过,终究还是很难确定。
“就是因为稀缺,才凸显其珍贵难得。”程千帆微微一笑,“我要的就是这个稀缺。”
他看着庞元鞠,说道,“你是开车行的,一款车型漂亮,最重要是非常少见的豪车,是多么的珍贵,这玩意之于男人,就如同稀世珍宝之于女子,这一点你比我要清楚。”
看到庞元鞠要开口问,程千帆摆摆手,“不要问我要这车做什么用,我自然有用。”
他看着庞元鞠,“冈田室长有令在先,令你部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是对合理要求予以配合。”庞元鞠说道。
“我的要求很合理。”程千帆毫不客气说道,他扬了扬眉毛,意思是你若有不同意见,你去找冈田室长分说,不要与我说。
“我尽力而为。”庞元鞠皱眉说道。
“不是尽力而为,是必须做到。”程千帆说道,说着,他直接起身,“谢谢款待,告辞了。”
庞元鞠回礼。
……
就在此时,程千帆忽而想起一件事,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对南京不熟悉,你这边有没有最新的南京地图。”
“有。”庞元鞠说道,“有出光卫制作的南京地图。”
他对程千帆说道,“你稍等,我去拿给你。”
“多谢了。”程千帆大喜。
很快,庞元鞠取了地图回来。
程千帆将地图在桌子上摊开来看,他眼中放光,口中赞叹说道,“非常精细,绝对一流水准,太好了。”
“这是大日本帝国最专业的名图绘图社印刷制作的。”庞元鞠说道。
“原来如此。”程千帆点点头,他看了庞元鞠一眼,不禁心中一动。
庞元鞠将装地图的竹筒递给程千帆。
程千帆没有接,他直接将地图仔细的方方正正的折叠好,又向庞元鞠要了牛皮纸在外面包裹,然后放进了公文包里。
“实在是太感谢了。”程千帆再次道谢。
“能够帮到你,也是我的荣幸。”庞元鞠说道。
“我明天来提车。”程千帆临走时忽而又说道。
庞元鞠的脸色又变得阴沉,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有人从隔壁的储藏室走了出来。
“室长。”庞元鞠恭恭敬敬的行礼。
冈田俊彦微微颔首,大马金刀的在沙发上坐下。
“藤井,你有什么疑惑?”他看了庞元鞠一眼。
“室长,‘琥珀’没有安静的等我联系他,就这么突然来见我,属下以为这不太合适。”庞元鞠说道。
“关于这一点,我比较清楚,他这么做,倒也无妨。”冈田俊彦说道。
宫崎健太郎被身边人内部监视,既然电话里说要订车,来一趟也并无不妥。
冈田俊彦对于宫崎健太郎不守规矩并不太介意,他实际上是一个并不太喜欢僵化头脑的手下的长官,事实上,宫崎健太郎意识到有必要来车行一趟,便果断来了,这一点反而令冈田俊彦颇为欣赏。
一味的只知道听从命令,是好士兵。
有一定的主观能动性,在某些情况下反而更合适。
会做生意的,天生就是最合适的情报员。
当然,主要是因为负责此次任务的长官是他冈田俊彦,冈田知道,若是换做是其他人来指挥负责,宫崎健太郎此举显然是要受到内部训斥的。
“室长,‘琥珀’来车行与我接头,竟然只是为了催促我帮他找寻斯蒂庞克?”庞元鞠又说出自己另外一个疑惑,“关于任务、行动,他竟然只字未提。”
“那是因为他已经猜到你只是小角色,对于他的任务一无所知。”冈田俊彦轻笑一声,毫不在意的说道。
这便是他对宫崎健太郎的表现满意的第二点,他在储藏室旁听,并且储藏室有一个隐蔽的观察口,可以观察到两人的神情动作。
他注意到,宫崎健太郎本应该是有意与庞元鞠谈些事情的,不过,在当宫崎健太郎注意到他说电话被监听之后,宫崎健太郎看到庞元鞠的应激反应,随之整个人的态度就变了,变得更加放松——
因为宫崎健太郎显然意识到了,面前的庞元鞠对很多东西都一无所知,既如此,不谈工作,只谈其他。
这家伙的观察力和反应堪称机敏,不愧是善做生意的,与第四师团大阪那帮商贩有的一拼,属于沾上毛就能扮猴子。
“他不是说了明天来提斯蒂庞克么。”冈田俊彦说道,“这就是他的工作。”
他隐约有预感,宫崎健太郎坚持要斯蒂庞克,应该不是其为自己享受用的,很可能是为楚铭宇准备的。
“藤井。”他看了庞元鞠一眼,“这是命令。”
“哈依!”
冈田俊彦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他的目光瞥到了桌子上用来装地图的竹筒,他不禁微微颔首。
这便是他对宫崎健太郎满意之第三点。
根据他所掌握的情况,程千帆是有过在南京生活的过往经历的,此人对于南京的道路街舍应该是较为熟悉的,但是,宫崎健太郎并未来过南京,对于南京很陌生,这便是一个看似不起眼,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却可能是一个致命的漏洞。
宫崎健太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故而他找到庞元鞠要南京地图。
并且要的是最新的南京地图,如此,即便有人问及,‘程千帆’也可以解释说是多年未来南京了,恐不识得新面貌,所以在看最新的南京地图。
……
“你是说,程千帆去了颐和路三十九号的理想车行。”丁目屯呷了一口茶水,看了童学咏一眼,问道。
“是的。”童学咏点点头,“主任,根据电话监视调查记录,两天前程千帆确实是打了一个电话到理想车行,打听要订车的事宜,不过——”
“不过什么?”丁目屯立刻问道。
“不过,程千帆对那边自称姓龚,说是从天津来的。”童学咏说道。
“程千帆能够随团来南京,出于保密的需要,他在法租界巡捕房那边公开的理由是去天津法租界公干。”丁目屯说道,他思忖着,“许是出于保密需要,他才这般说。”
说着,丁目屯忽而表情一顿,问道,“程千帆是怎么知道这个理想车行的?”
“这个属下就不晓得了,许是这个理想车行生意做得很大,上海那边也颇有名气?”童学咏说道。
“不。”丁目屯摇摇头。
要说豪车车行名气最响,生意做得最大的,南京在上海面前根本不够看。
上海的摩登,过了半年,南京这边才方兴起根随。
“拿程千帆与这个理想车行的电话通话记录与我。”丁目屯说道。
“是!”
……
童学咏去拿电话记录去了,丁目屯则陷入思考之中:
监视程千帆,本身并无太多特殊韵味,对于任何有可能接触到汪先生的人员,尤其是程千帆这种突然参团之人,都会例行监视一段时间。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程千帆不查不知道,如此一查,确实是值得推敲,最起码丁目屯的直觉,这个电话便有蹊跷之处。
此次南京之行,李萃群这个副手坐镇特工总部上海本部,他这个主任得以随团来南京,丁目屯非常重视这个‘作为代表团重要成员’,随同汪先生归宁,就新国民政府与王、梁三方会谈、参与重要国事的机会。
而其中,负责汪填海随身安全,此乃重中之重,丁目屯不允许有任何一丝意外之可能出现。
哪怕这个程千帆素来亲日,与日本人关系莫逆,且是楚铭宇的世侄,他丁目屯依然会‘秉公办理’。
“主任,电话记录。”童学咏将电话记录文件双手递给丁目屯。
“看来,程千帆确实是对于这个理想车行颇为熟悉。”丁目屯指着电话记录说道。
程千帆在电话中直接说了找理想车行的庞缘聚(音译)。
“不对。”童学咏忽而神情微变,说道。
“噢,你来说说。”丁目屯微笑着看着童学咏。
“主任。”童学咏说道,“倘若程千帆与这个姓庞的是认识的,他应该说是上海的程先生找庞经理,而不是说天津的龚先生。”
“你的意思是——”丁目屯说道,“这不像是认识之人电话来往,更像是某种暗语接头?”
“是的,主任。”童学咏说道,“属下是这般认为的。”
他看着丁目屯,“此外,要说疑点,还有一点……”
“说说。”丁目屯惊讶的看了童学咏一眼,说道。
此人素来与李萃群走的较劲,当然,也不能这么说,确切的说是在上海本部那边,童学咏归属于李萃群手下工作的。
这是他第一次与童学咏此人有直接的领导接触,此人不愧曾经是红党南市交通站的副站长,确实是颇有能力的。
丁目屯自身是红党出身,他虽然对于自己的红党背景颇引以为耻,但是,在内心中丁目屯却也承认,红党那边确实是颇出人才的。
“或许也不能说是疑点,只不过有些蹊跷。”童学咏斟酌说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程千帆曾经在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就学,对于南京的街头巷尾应该是较为熟悉的,最起码对于中央陆军军官学校这附近是非常熟悉的。”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从模范监狱后门的小红楼出发去颐和路,根据属下手下的艾恒所说,走中华女校那条路最近,黄包车夫却绕路走黄泥岗了。”
他皱眉说道,“这个车夫是以脚程收车资的,不是一口价,这显然是故意绕路多收钱,程千帆既然熟悉此间路线,自然会看出来车夫绕路了,但是,他却毫无反应,似乎并未看出来这一点。”
“确实是有些奇怪。”丁目屯点点头,说道,“不过,会不会是程千帆要求车夫走黄泥岗那边的?”
他思忖说道,“走黄泥岗那条线,正好经过中央陆军军官大学门口,程千帆是要看一眼母校?”
“这个……”童学咏皱眉,然后露出惭愧之色,“主任您说的这一点确实是也有可能,是属下疏漏了,没有盘问车夫这一点,属下稍后便再去问清楚。”
“唔。”丁目屯点点头,“不管怎么说,那个电话始终是有些不合理之处,那就查一查吧。”
“是!”
“还有这个——”丁目屯指了指电话记录,“这个人,庞缘聚,这名字是这三个字吗?人名要搞清楚的呀。”
“是。”童学咏赶紧说道,“属下安排人去甄核。”
“不仅仅要查程千帆,要两头齐下。”丁目屯说道,“这个庞经理,也要查一查。”
他对童学咏说道,“相比较程千帆是从上海刚来的‘外来户’,这个理想车行,还有这个庞缘聚是本地的,查起来线索更多。”
“是,主任您说的对。”童学咏叹服说道。
这并非虚伪的恭维,他也并非那种靠嘴巴讨巧的脾性,丁目屯不愧是横跨红党、国党、汪氏的特工系统大人物,确实是颇有能耐的。
……
程千帆坐在黄包车座位,身体后仰,颇为惬意的打量着周遭的风景。
因空中突然有了乌云,似是要阴天下雨。
没了日头,程千帆便让车夫落下了车棚。
“他怎么会在南京?”路边一个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一名男子无意间向路面瞥来,目光便被这名相貌英俊之乘客吸引,旋即惊讶低低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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