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小轿抬到了董府门前,家中女眷哭哭啼啼地送了董欢上轿,董欢也是掩面啼哭,待轿子出了府门,忽然想起封沙那淡淡的笑容,心头一热,忽然噗哧笑了出来,两行晶莹的泪珠,依旧还挂在那清丽的俏脸上。
黄尚打马走在轿子前面,满腔怀愤,一心只想扳回面子。他带着轿子向北而行,一直走到皇宫附近的一条巷子里,进了一处大宅院,才道:“停轿!”
这处宅院,便是那富户修建的另一所新宅,刚刚修好,便被董卓灭门,这宅子便空了下来。此宅占地比黄尚的府第还要大一些,只是有些地方还未完工。
黄尚亲自带人来修整,将宅院整理一新,里面的设置甚是雅致,花园,假山,水潭,应有尽有,仙鹤、天鹅、羚羊、梅花鹿等珍禽异兽也是在所多有,青竹森森,绿树成林,建得便如人间仙境一般。
他在修建时,也曾想过要留着自己用,这一次因为蔡琰之事,索性连宅带美人一同准备好,一同送给封沙,只觉这样才能洗刷自己险些误送幼女的耻辱。
董欢下了轿子,不由赞叹,随着侍女来到内堂,吃过晚饭,侍女拿出一块绣着金凤的红绸布,道:“请夫人蒙在头上!”
董欢一听“夫人”二字,面泛红霞,心中甚是喜欢,羞笑道:“为什么要蒙在头上?”
侍女按黄尚的吩咐答道:“太傅说这是大将军家乡的风俗,请夫人按例而行,大将军必然高兴。”
董欢听到能让他高兴,自己先高兴起来,忙把盖头蒙在头上,乖乖地坐在床上等着封沙。
她知道自己是侍妾身份,也不敢指望能有正式的婚礼,只盼封沙能怜惜自己,也就是三生之幸了。
她一直等到很晚,却仍未见封沙回来,知道大将军每天有很多国事要忙,只得苦苦等待,坐得身子都麻了。
夜深之时,侍女已是困倦得无法忍受,在外间的小床上睡着了,董欢却还在痴痴地等着,希望能等到封沙回来,与她共饮一杯交杯酒。
在门外,一把锁头把她反锁在了屋里。
门前坐着一人,手中拿着一本《春秋》,低头似在读着,双眼中却在萤萤地放射着红光,独自坐在外堂之中。
一根导线自他的左手指穿出,一直延伸到窗外,弯曲盘旋,最后连接到一个古怪的机器上面。
在外堂的桌案上,铺着许多奏折。一支毛笔在摊开的奏折上跳跃着,写下行行批阅的文字,那笔迹与死前的少帝一模一样。
抱着那支笔的,是一个三寸高的小男孩。他一面让那具机器身躯充电,一面让自己的本身从那身体里面出来,到桌案上批阅奏章。门外的人都已被他遣散,而且都受了命令,绝无人敢来偷窥。而且以他的耳力,只要稍微靠近一些,便会被他发觉。若惹恼了他,只怕杀人灭口的事他也会照做不误。
他并不需要睡眠,这整整一夜,他都将批阅奏章,并守在皇嫂的门前,象一个忠义之士应该做的那样。
这一夜,蔡琰也没有睡觉。因为她没有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把诗里面的“王莽”背成了“董卓”,因此被老师罚抄写长诗九千遍,直到写完为止。如果她想要偷着睡觉,在她的身边,还站着十几个手持长戒尺的健壮妇人。
※※※
在前往洛阳的路上,有几个人,有着和郭嘉一样的烦恼。
天色已晚,众人在野外歇息。数名书生坐在帐篷里面,点起油灯,商议对策。在帐篷外面,是数百名士兵的寝帐,将他们团团围住,门口还有士兵在放哨,他们就象囚徒一般,被严密地看管起来。
一名年方弱冠的青年满面怒色,气冲冲地道:“说什么太傅爱才,要召我们进京做官,只看这些士兵竟然如此对待我们,太傅哪里是爱才,根本就是把我们当做猪羊一般,赶来赶去!”
在他身边,一个中年人微微一笑,劝慰道:“长文,不要生气,这未必便是太傅的意思。”
那个青年,名为陈群,字长文,颍川许昌人,跟他在一起的几个人,除了那中年人之外,都是颍川颍阴人,各自是荀彧荀文若、荀谌、郭图、辛评。而那个中年人,是东郡东阿人,名叫程昱,已经四十多岁,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陈群虽得他劝说,却仍是气恨难平。被无良智脑派去劝他来京的是程银,脾气暴躁,陈群只略略说了几句家中有父母在堂,不敢远离的话,他便一根绳子把陈群拴了来,直到在路上遇到负责相请荀氏兄弟的杨奉,才放开他。陈群受此屈辱,又怎么能不迁怒于太傅黄尚?
程昱见他模样,不禁一笑。他年纪既大,见事极多,那去请他的成宜脾气也不太好,他只犹疑了一下,成宜便作****捆。他见势不妙,话锋一转,大大称赞大将军仁德,既然相召,怎能不去?成宜回嗔作喜,便好言好语地请他离家,去了京城,到颍阴会合了杨奉一行人,一同往洛阳行去。路上遇上程银,程昱看到陈群被捆得象只粽子一样横在马上,不由大惊,随即庆幸自己见事果断,才不致落到这样的下场。
荀氏兄弟等人却是应司空荀爽书信而来,见了陈群惨状,也心中打鼓,不知太傅是何等样人。议论纷纷,谈了整整一夜,也只得出一个结论: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到洛阳见了太傅与大将军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