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本来的结构,大概是以钢筋柱承重的不规则圆厅。因为墙面有岩体部分裸露,推测本来就是天然形成的地下洞窟,被顺势改造成了大楼之下的隐藏房间。
不过,以如今它的样子,已经很难推测出昔日的全貌。被“魔土”覆盖的空间,靠里的一侧完全坍塌,将所有设施掩盖在泥土下。如果大厦的地基承重依托在这个洞穴上,恐怕就是一起灾难性的建筑事故了。
“这是……”
“入侵时顺便做的改变吧,这样就又多了一个支点呢。”
周雨踏上那血红的地面,低头看看着脚下时,忽然微笑起来。
“这个,还真是那条蚯蚓的讽刺呢。”
跟着走进来的陈伟疑问地望着他。
“你看,像这种景象,不就是字面意义的‘红尘’吗?”
“我不得不说,周同学,你在变成长剑杀人狂以后冷笑话功力见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顺便问一句,你那把剑是陶瓷的吗?我还以为陶瓷刀只有切水果的尺寸。”
周雨没有理会他,仍旧站在那里扫视周遭。密室内的摆设不多,最为醒目的,是位于7侧边墙壁上悬挂的巨大屏幕。虽然如今已经被塌陷的红土掩埋大半,也依旧看得出是某种大型计算机设备。
“秘密基地啊。这下就很有科幻片的感觉了。”
陈伟这个号称尊重社会秩序的家伙走上前,毫无心理负担地研究起面前的屏幕。然而大概是因为控制台被掩埋在了土下,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将屏幕激活。
看到他的样子,周雨偏了偏头。
“你还是离那里远一点比较好。”
“怎么?你觉得这台电脑装了自爆装置吗?”
“电脑怎样我不清楚,可是你头顶的红土只要沾到一点点活人气息,原本的结构就会马上崩解坠落呢。我想那边坍塌的部分就是这么来的。”
听到他的话,陈伟立刻退回了房间中央,试着用手按了按脚下的泥。就像周雨说的,落脚时还算结实的土地,在触及人皮肤的时候就变得软腻如湿泥。
“还真是。周同学,虽然我不是学地质的,但这个应该不是什么‘见人软’的天然矿物吧?这种物质出现在地铁隧道里太危险了,如果有人不小心碰到顶部,会变成非常严重的事故。”
“那样的话你就去报警好了,我没有意见。”
“那么出租屋里的人……”
陈伟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抬起头,盯着头上的天花板。
“怎么了?”
“没什么,那上面似乎有一根电线吧?”
“嗯,裸露出来的是一根,不过水泥里面还埋了更多呢,是覆盖了整个顶部的金属网。”
周雨漠不关心地说着。在他的视界中,裹藏在红土里的东西早就暴露无遗。只是因为并不理解其功能,所以才选择置之不理。
听到这番话后,陈伟难得没有质疑他的透视能力,反而更加若有所思地仰头盯着那根裸露的电线。
“这个,该不会是避雷线吧?”
“什么?”
“说引雷线可能更贴切。就是说通过金属导线,把雷电引到地下来消除影响。这是避雷针的基本远离。但是纶星的情况不一样,去年遭遇雷击事件时,避雷装置是完好的,没有查出任何问题。这边的线网不可能是避雷系统的组件。”
他伸出手臂,似乎想去抓那垂落的绞线,但很快又无奈地放弃了——头绳粗细的绞线深埋在散发红光的水泥中,如果那整块承重结构崩溃,他们都会被活埋在洞里。
看到他的表现,周雨稍带嘲弄地勾起嘴角。
“想拿的话就拿好了,只要不触碰和地有关的东西,你就算把绞线扯断上面也不会塌的。”
“还是算了,我也不想乱碰电线。姑且先记录一下,回去打听清楚再行动吧。”
口中这样说,陈伟却拿出手机,像是要准备拍照。然而等他竖起镜头后,却静立在原处不动了。
“怎么?发现了吗?”
周雨稍稍偏过头看向他。
“土里的红光,摄像头拍不到吧?”
“确实。以前我只听说过相机拍得出人眼看不到的东西,没想到能遇到相反的情况,还真是长见识。”
像这样若无其事地说着话,陈伟又用手机打起字来。周雨看了他一眼说:“在写求救短信吗?”
“不,我是让那个小矮人先别下来了。这种地方不适合儿童参观。”
“既然如此,你也回去如何?”
“那就不行了,再怎么说也是我带进来的,对你的行为有监管责任。而且周同学,这间密室应该不是你要找的地方吧?在这种地方,绝对无法录下楼外过山车的声音。你要找的地方只可能是十三楼以上。”
“那是你用常人思维的论断,这里的主人可不一样。看着吧,她一定是早就这么设计了。”
周雨将手按在墙上,慢慢插入泥土内部。那逐渐深陷在红泥中的景象,既像是他在挖掘着巨兽的内脏,又像是被红沼给逐渐吞吃。
在泥腹中深入到半米以上,他才抓住想要的东西。
“看吧,这种东西在整栋楼的墙壁里到处都是。”
他抽回手臂,自红泥深处扯出数十条纠缠在一起的深红管线。不同于计算机设备的电线,那管线的粗细近似于通用的随身耳机。
密密麻麻,总计至少在二十米以上的线路,被周雨一点点从泥墙深处抽出。红土因此而翻涌凹陷的景象,如同是从活人的肌肉内抽出血管。
被管线连带着抽出的,还有一个小巧的黑色方盒。方盒没有任何按键或标签,只在其表面布满了细小如砂砾的洞口。
看到方盒的瞬间,陈伟了然似地做了个“哦”的口型。
“……是窃听器吧。”
“整栋楼都是呢。不过都是藏在墙体里,拜这里的特殊环境所赐,才能把最近的一个抽出来。”
“这么说来,你是透视眼吗?”
陈伟双手插兜,目光炯明地看了过来。大概确如此人所说,他已见过许多奇怪事件,所以连惊讶的表情也欠于表达。
如果他看到自己的血肉化为铁石,想必就不会是这么轻描淡写的反应了。
如此自然思考着的周雨,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
“和透视稍有不同。我看不到物体的样子,只是知道里面有东西而已。就像是物体自己会发出某种波动,让我知道它们的大概形状。”
“像超声波吗?”
“是有点类似的感觉,不过我是用眼看的。”
“挺有意思的,这个算是超能力吧?以前只是在新闻上听说过,像是能用意念让铁勺弯曲,双手生来带有强电流,诸如此类的生理异常者,没想到还真能亲眼看到。不过话说回来,周同学你能透视到什么程度呢?我在你眼中不会是赤身裸体的吧?”
“……都说了不是透视。”
虽然大脑将其呈现为线面,却完全无法以空间逻辑解读,因此理解那结构的并非“意识”,而是“躯体”。至于脑中浮现的视觉图景,不过是神经元把未知的信息胡乱地解读成视觉信号罢了。那是言语永远无法解释的超验风景。
直至此刻,他才懂得了红叶当初面对他时的困扰心情。要同外人说明这种视界,确如向夏虫语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