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下,掩藏不住城市的喧闹,昏黄的灯光如同利剑一般刺向了漆黑的苍穹,扭曲得如同可以无限扩张一般,张牙舞爪,但终究敌不过城市外的虚无,留下了萤火虫翩翩身影的起舞。</p>
梦想被昏黄的灯光过滤,变得纸醉金迷,浑身酒味掩藏不住深色西装下的疲惫,偶尔路旁停留着扯开领带不停呕吐的白领一族,提醒着过往的行人酒这东西似乎真的能让人暂时忘却自己。</p>
男人的梦想说得通俗一点无非就是金钱和女人,为了让自己的梦想显得更加高尚更加伟大,于是有人便开始对金钱和女人这两种梦想进行了精心的粉饰,结果这两种梦想也都摇身一变,变成了令人向往的事业与爱情。</p>
但通常确都是女人很近,爱情却很远。</p>
这才出现了在马路旁扶着路灯杆扯开领带不停呕吐的白领。</p>
不停的战战兢兢在赌桌前享受着得与失这种交替刺激的人,是赌徒;</p>
永远穿着一件黑色长袍,将自己的灵魂连同金钱一起锁在保险箱里的葛朗台是财迷。</p>
瞿云天爱赌,但他却不是赌徒;他也爱钱,但同样不是财迷。</p>
他被车撞了,与钱无关,与赌也无关,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过马路的规矩。</p>
在马路上,最危险的不是那些横冲直撞的人,而是那些遵守交通规则,按照红绿灯过斑马线但不记得还有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马路杀手的一群老实人,就是不知道撞人的雪佛兰他爸是不是姓李。</p>
深蓝色的三叶草和泛白的牛仔裤砸落在地面,泛起一丝烟尘,汽车戛然而止的尖锐声还在回响,瞿云天本想掏出手机的右手已经滑出了裤兜。</p>
渐渐清醒的时候,瞿云天周围少了几分喧闹,多了几分冷清,眼睛里伴随着红与黑的交替,让瞿云天第一次感觉睁眼也是如此吃力,能感觉周围不时有人走过,但自己眼皮仿佛感冒的喷嚏一般,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从鼻尖不时飘过一次陈腐的味道,并没有伴随着医院里那种刺鼻的药水。</p>
瞿云天感受着自己周围泛起陈腐味道的地方,有些像十年未归的老家大院的感觉,里面透着一丝清冷,还有一丝阴森。</p>
闭上眼睛,除了睡觉,更多的是沉思,细细体味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也感受着死里逃生的喜悦和身体靠近死亡的不适,瞿云天慢慢适应了浑身周围带给自己的陈腐和清冷,能活着,这些陈腐的味道似乎已经变得有些可爱。</p>
瞿云天被捕了,被捕的时候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伤痕,但人却还在昏迷当中,像瞿云天这种人,已经没有人会再对他怎么样,因为他是钦犯,除了必要的检查之外,瞿云天也没有受到任何不公平的对待,已经没有必要了,没有谁会对一个即将被秘密进行处决的人施加什么不公平的待遇。</p>
偷看女人洗澡不算什么大罪,最多也就是被追出几十里地,然后被几个热血亢奋的青年几个大嘴巴子打得找不到北,然后被冠上“流氓,无赖,色狼,色鬼”这些比较具备侮辱性含义的头衔,最严重的也不过是会在看看守所里白吃白住两三个月,放出来后被人指指点点说这个人就是那个偷看女人洗澡的色魔等等而已,从来没有人因为偷窥被打进天牢的。</p>
这是瞿云天倒霉,该看的没看到,就被以维护某某某清白为由给弄死了。</p>
“犯人,身份未明,年龄未明,待查明后,择日处斩。”</p>
没有讲明原因,如果不是瞿云天特殊的身份让人起了兴趣,恐怕早就在女人的浴桶里被人切得七块八块了。</p>
陈腐的味道里传来冷冰冰的话语,惊醒了依然在庆幸自己活着的瞿云天,从后脊梁冒起来的一股凉气让瞿云天相信这不是无稽之谈,不知道为什么,瞿云天潜意识里知道这番话是对自己说的,冰冷得如同刺骨的寒风,瞿云天艰难的睁开眼睛,眼前有手臂粗的生铁栏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后面昏暗灯光照耀下的路口就如同噬人的怪物,让人惊惧。</p>
瞿云天知道这是个监牢。</p>
“这是怎么回事?”问自己,瞿云天并没有得出答案。</p>
问别人,等等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叫出口,那群将瞿云天关押进天牢的人已经走出了牢房,瞿云天也发现自己舌头现在不能动了,想动动手脚从地上爬起来,发现怎么也动不了,难道自己被撞之后除了失声和出现幻觉之外,尽然连手脚都已经瘫痪了?想到自己终生残废,瞿云天居然暂时把周围这一切不合理的东西都忽视得一干二净,连刚才听见的声音也被忽略得一干二净。</p>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绝对要这种超脱在体制之外的二世祖变得一无所有,瞿云天恨恨地想,其实不用瞿云天操心,这位撞人抛尸的二世祖已经被判处了死刑,并且立即执行,就连他强硬的后台也一并倒台,一朝官员一朝囚,这些后台屁股不干净,随便一查,弄到台面上的就是死罪,谁都知道瞿云天被车撞了之后还被抛尸,这在国内外造成了轩然大波,没人能求得了情,因为受害者是瞿云天。</p>
瞿云天慢慢冷静下来,看看自己的手脚,还能正常活动,现在动不了只是因为自己全身都带着枷锁,这是怎么回事,瞿云天第二次这样问自己,依然没有答案,再想想刚才自己迷迷糊糊听见的什么择日处斩,还有眼前用生铁铸成的牢房,比北京动物园里那狮子笼还要粗上五倍,难道把自己当成了能随意破坏狮子笼的霸王龙?想起刚才自己听得很清楚的择日处斩,是说自己的么?</p>
瞿云天坐起身来,开始思考眼前的一切不合理现象,自己被撞的时候,并没有彻底晕过去,在迷迷糊糊之间被人扔进了尾箱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被人扔进了水里,迷迷糊糊之间自己看见一束光线,还没有等自己触摸到这束光的时候就彻底晕了,之后便来了这里,还被关进了一个土著人一样的牢房,说这个牢房像土著人的牢房,是因为这里并没有混凝土建筑,完全是清一色的大砖块堆砌而成,就连水泥都没有,外面还是用稻草和着黄泥堆敷而成。但土著人不会用生铁来做牢房,他们最多会在地里挖个大口旱井,将人扔进去之后盖上井盖子,所以很显然自己并没有来到土著人的地盘,也不用担心自己被人拿铁刷子洗白白之后扔进一口有着萝卜青菜的大铁锅中。</p>
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p>
“怎么进来的?”</p>
声音不大,低沉而且威严,言语中似乎带着一种长久以来养成的傲气,这道声音扫去了周围的冷清与陈腐,就连瞿云天脊背上的凉气似乎也散去了不少。</p>
“谁?”</p>
很明显,瞿云天不是宁采臣,在瞿云天身后坐着的不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诸葛卧龙,也没有让瞿云天有逃出监牢的机会,坐在瞿云天后面的只是一个看上去很有富态的中年大叔,他穿了一身华丽而且精致的长袍,与稻草满地、墙壁斑驳的牢房格格不入,他太镇定,镇定得仿佛这里就是他的书房,没有笔,却有这书房的宁静,这位中年大叔与瞿云天保持着社交的距离,稳稳地坐在瞿云天身后的墙角处。</p>
“这位大叔,请问这什么地方?”</p>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东方不败说这样的话,诠释得很精辟;对瞿云天来说不一样,有人就可以解决疑问,自己不懂的,很多时候别人懂,改该问的时候就不能含糊。</p>
“监牢。”</p>
这是中年富人给出来的答案,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瞿云天没有继续问,因为需要思考。</p>
确认了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年轻人,中年富人也没有再出声,保持着绅士一般的礼貌。</p>
、、、、、、</p>
“头,兄弟们口袋里好久都没什么水了,四号监牢的犯人醒过来了,要不要敲他一笔?”</p>
络腮胡牢头就着花生米喝着小酒,还在想昨天晚上花船上叫得悦耳动听的红袖,被突然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有些恼火。</p>
“敲敲敲,你他妈的就知道敲,你这猪脑子会不会动动,这里是你能随便敲的?老子这脑袋早晚让你敲没了。”</p>
骂了似乎还不解气,牢头站起身踢了前来报告的八字须狱卒一脚,“见钱眼开的东西,这几天给我放老实点,别他妈尽给老子出这些幺蛾子。”说完也不理会还在糊里糊涂的八字须,径直出了牢房。</p>
“好好的一处牢房,一下子来了这么些个不能得罪的瘟神,以前好好的财路都断了个一干二净,妈的,现在想上花船找姑娘都没银子,我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八字须嘀嘀咕咕抱怨道。</p>
“饶命,大人饶命啊。”</p>
一阵凄厉的喊声从牢房外面传来,随后啊的惨叫一声之后便没有了其他声响,随之而来的便是令人透不过气的安静,八字须打了个寒战,急忙抱拳求神道:“冤有头债有主,小人只是奉命办事,希望黄泉路上各位大爷们别回头,回头也别找到我。”</p>
“小刚子,这次又是谁上路了。”八字须问刚刚来换班的娃娃脸,娃娃脸进来的时候脸上一片惨白,有点说不出话,八字须将一碗络腮胡没喝完的酒递给了娃娃脸。</p>
“瞧你这点出息,这里什么时候不死人,不习惯就别来当这份差吃这份苦。好好在大人院子里帮那些娘们洗肚兜不就完了。”</p>
“不、、、不是啊。”娃娃脸一口酒下肚子之后胆气终于变得大了些,脸也没这么惨白了,顺了口气,道:“刚才被拉出去的是刚调过来的张头,不是犯人。”</p>
八字须被这话吓了一大跳,急忙问娃娃脸:“你确定是张头?他怎么一下子就被咔嚓了?”</p>
娃娃脸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要确认自己脑袋还很好的长在脖子上,心有余悸地道:“听说张头刚才看见牢里一个漂亮的娘们,一时忍不住动手动脚,也不知道谁告的秘,只是摸了摸那小娘们的脸,来没来得及办事,结果就被大人下令砍头了。”</p>
“即使要砍头,不是要刑部批文吗?难道大人就不怕被上奏朝廷说越权?”八字须害怕之余,疑问道,也不知是问的自己还是问的娃娃脸。</p>
“你们两个兔崽子在这里瞎嘀咕什么呢?还不给老子看好点,别出什么幺蛾子让老子跟你们一起完蛋。”络腮胡走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没去理会被娃娃脸喝去一大把的酒,重新倒了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脸色也变得好了很多。</p>
娃娃脸乖乖出去继续守在牢房门口,八字须涎着脸问络腮胡子:“头,你说大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当成就处决了张头啊,真替大人担心,万一这事传到刑部那里,大人会不会有什么大麻烦。”</p>
“有个屁的大麻烦,老子早跟张建那蠢蛋说过,过来这里要管不住自己鸟蛋,就让甜香榨干了才来,不听老子话,喝了点酒就瞎JB闹,他这是活该往黄泉路上蹦。”</p>
八字须还是不明白络腮胡说的,问道:“难道这种事刑部不管?”</p>
络腮胡叹了口气,说归说,但想起跟着张建一起进来当差,一起喝酒,总归有很大的交情,现在张建被砍了头,以后一起喝酒一起骂娘的日子也没有了,络腮胡自己也觉得挺难受。</p>
“现在事情不是刑部说了算的,而且处死张头也不是大人出的命令,多的就别问了,以后你们这群小子都给老子老实点,好好当差,等有命过完这段日子,老子请你们上汾庄喝酒。现在都给老子鼓足了劲,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p>
“知道了,头。”八字须一干人老老实实回答道,也不知是络腮胡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张建的死起了作用,总之瞿云天算是免去了被人刮掉一层皮的危险。</p>
听见外面的惨叫声,瞿云天一个哆嗦,一股寒意开始从脊椎往上升,地上稻草忽的飞舞起来,一股灰尘如黄色云雾般扑向了瞿云天的面孔,宛如鬼魅,瞿云天不信鬼,但现在也被眼前这情形吓到了,听说监狱里的冤魂不少,难道这是真的?他不自觉转头看看刚才还坐在墙角的中年富人,谁知道那位中年富人已经不见了身影,难道?而在原本中年富人身后的墙上,几个赤红如血的冤字挤入了瞿云天眼前,宛如厉鬼,地上那股灰尘还没扑到瞿云天脸上的时候,瞿云天已经倒在了地上,又一次很彻底的晕了过去。</p>
昏过去的瞿云天只断断续续听见“、、、爷、、、、饭、、、、”</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