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意坊是越湖市最有名的城中村，说拆迁说了十几年，也没见着动弹。仅供一车通行的路上还布满了卤味摊，麻辣烫炉子以及各种各样私搭乱建的违规毛巾架。本来就拥堵的交通一旦遇上点什么事儿，就会在一瞬间彻底歇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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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申坐在一排毛巾架里，捧着一碗面，一边吃着一边淡定的瞅着不远处的一团乱局。一群莫名其妙的大叔大婶将巷子堵得死死地，探头探脑跟看大戏一样，他们之中躺着个衣着破烂的男人，他已经在地上不停的翻滚了好几分钟，双眼翻白，嘴角还有白沫溢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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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越挤越多，骂声也越来越大，后面的人骂痛快了挤到前面去，又变得跟前面的人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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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众生看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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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申摇了摇头，“哧溜”一声把最后一口面汤喝进嘴里，掏出五块钱放在桌上，“结账。”接着径直向那堆人群走去，边走边皱着眉头伸手将那些油腻的身体推开，“让让，让让……我是医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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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有人出头，看热闹的人立刻让出一条通道，同时好几个手机镜头对了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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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申心里叹息，面上却不动声色，蹲到那流浪汉面前，手腕一翻，擒住他的脉搏，片刻之后，便确定了自己心里的判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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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癫痫而已，简直太容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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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地盘腿，取出银针盒，手指翻飞，一针扎进耳后翳风穴，一针刺进鼻下水沟穴，轻轻捻动，同时收手“呼”的拍在那人胸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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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针“嗡”一声，一前一后的弹跳出来，正落入他指缝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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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申随手一抖，银针上的血珠顿时落地，他拿出盒里的棉球，仔细将针擦干净，放进盒子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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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流浪汉，面色已经恢复了红润，看样子是没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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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起身准备离开，却听“呼”一声，那流浪汉睁开双眼，第一件事竟然是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喂，谁让你救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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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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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申又一次皱了皱眉，一边收自己的工具，一边摆了摆手，“放心，不收钱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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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还想收钱？”那流浪汉从地上一跃而起，拧着脸往张申面前一挡，伸手扯着他的胳膊，撒泼耍赖，“你可知道，我饿得不行了就会发病，病上十几分钟，自然就好，肚子也还不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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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不经过我同意就治好了我。而且要是以后我都不能用这种方法来填饱肚子了，那你说该是多大的损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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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不要脸的话竟然被他说得理直气壮，义正辞严，张申愣了愣，一时之间竟是被气笑了。他出山两个月，以为自己已经认识到的众生的愚昧冷漠和麻木，但这么不要脸的事情还真是第一次遇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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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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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汉以为自己占了上风，更加趾高气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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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但要赔我今天的饭钱，还要赔我以后的饭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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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还有精神损失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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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不赔我钱，我就死在这里，到时候就是你治死人了。怕是要把牢底坐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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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汉越说越离谱，丝毫不像是面对自己的恩人，却像是自己才是债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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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着不与傻瓜论短长的原则，张申收好东西就准备走，哪想到那流浪汉眼睛咕噜一转，“诶哟”一声，竟然就地一躺，又滚又闹的嚷起来，“哎哟，治死人了！救命啊，庸医治死人了……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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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申正在琢磨自己要不要考虑一下动手，便听见那流浪汉“砰”的一声，撞在了两条纤细的腿上。同时，一声娇喝如黄莺啼鸣，“无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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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申愣了愣，心里一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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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没想到这个世道还能跟自己一样爱管闲事的家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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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稍偏了偏头，好一个俊俏的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饱含怒意，居高临下的瞪着流浪汉，“你要不要点脸！别人好心救了你还倒打一耙！靠发病来应付肚子饿是吧？那你还活着干什么，死人就不用吃饭，一劳永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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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汉显然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一看小丫头穿得体面，气势汹汹，顿时就软了几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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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直视那姑娘，只能把头移开，眼睛猛闪，咕噜咕噜直转悠，忽然捧着肚子哇哇大叫起来，“啊，肚子好疼！真的，真的开始疼起来了，肯定是刚才被针扎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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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正义感爆棚的姑娘简直要被这家伙的无耻气得跳起来了，她双手叉腰，正想继续讽刺，却忽然顿了一下，环视四周，冷笑起来，“算了，我也不跟你浪费时间。诸位，谁录了刚才的视频，我出钱买，小视频五百，完整版五千，不讲道义也行，那咱们就讲法律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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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话音还没落，周围已经举起了几十个手机，几乎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的嚷着自己手上有视频，流浪汉脸色变了几变，他本就是临时起意，欺负张申看起来温和，现在遇到一个更加强势的人，他哪里还敢耍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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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地上跳起来，嘴里骂骂咧咧，脚下却飞快挤出人群，片刻功夫便溜得不见了踪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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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得意的昂着头，像只骄傲的小鹿似的，她环顾了一圈，“呀”了一声，“诶，刚才那个医生小哥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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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申已经回到了面馆楼上的出租屋里，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小插曲，既然这姑娘把事情解决了，那他正好省了桩麻烦事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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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抽屉里取出旧得发黄的古书《岐伯药典》，张申倚在单人床上，借着窗边的阳光看起书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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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师傅失踪之前留给他唯一一件东西，他从三岁就开始背药娄，学了二十年医，还第一次看到这么神奇的方子呢。简直和上古十六卦一样，是该被抹去的神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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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怎么会有这个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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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为什么非要在失踪前一天才能给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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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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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了一页书，心里莫名的有点烦躁，下意识侧头看了眼窗外，刚才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得一干二净，这会儿正是下午买菜和接孩子的时间，大爷大妈们都很忙，能抽出时间看热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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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姑娘应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会一直呆在那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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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这么想完，出租屋那扇三合板压成的木门便疯狂的响起来，张申手一抖，翻身跳起来的时候差点没撞上天花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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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刚才那个女孩的声音，“喂，小哥，你开一下门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