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12月4日,星期三,晴。
德国慕尼黑市郊外,一座巨大的庄园坐落在这里。
庄园的主人姓海因里希,慕尼黑三大啤酒世家之一,拥金无数,名副其实的大资本家族。
此时,庄园里会议室门外,一个留着牛角胡的男人正毫无形象地扒着门缝,偷听着里面的动静。
“嘿,杰尼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海因里希家长子莫里兹身着精致典雅的睡袍,手里夹着一根雪茄,从杰尼斯身后慢悠悠走来。
“卢格安呢?你不是去车站接他了吗?”
“嘘!!!”
听见莫里兹的呼唤,海因里希家次子杰尼斯赶紧回头对他做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指了指客厅大门,坏笑着说道:“卢格安挨训呢!”
“无聊。”
莫里兹抽一口雪茄,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然后……趴在了杰尼斯身旁,一起偷听里面的动静。
客厅里,一对父子正沉默地对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抽着烟。
烟雾缭绕中,微微发福的克劳金靠在沙发上,一副上位者的姿态,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卢格安·海因里希。
都说知子者莫如父,但是克劳金却感觉有些看不透自己这个小儿子。
卢格安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平静而深邃,毫不畏惧地和克劳金对视着,全然没有往日里胆小怕事的样子,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这也不奇怪,因为卢格安的灵魂,早就被一个来自21世纪的穿越者占领了。
父子两人地对视许久,直到烟丝烧尽,克劳金这才出声打破这份压抑的沉默。
“维也纳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你随时可以回去上学。”
卢格安沉默了一下,认真地对克劳金摇了摇头。
“不,父亲,我不想回维也纳去了。”
听到这话,暴脾气的克劳金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仿佛是发火的前奏。
换做往日,卢格安可能会被吓到,但是现在不会了。
只见卢格安平静地说道:“我想研究物理学。”
“物理学?”
听到卢格安并不是想放弃自己的学业,克劳金的眉头稍有缓和,但转眼间又皱了起来。
“怎么想起学物理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数学吗?”
面对克劳金的疑惑,卢格安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回答。
卢格安重新点上一只香烟,深吸一口,脸上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仿佛开玩笑一般说道:“学艺术救不了德意志。”
“……”
克劳金微微挑眉,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仿佛在看陌生人一般,似乎是不相信卢格安能说出这种漂亮话来。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克劳金低头沉思,卢格安则轻松地靠在沙发上,等待着克劳金地回答。
良久,克劳金抬头问道:“你想要什么?”
卢格安听懂了克劳金的潜台词,脸上的笑容更盛。
“我要一封代表家族的大学推荐信。”
没错,卢格安想去上大学,这是他在牢房里深思熟虑的结果。
虽然前世拥有北大博士学位的他,完全可以和爱因斯坦一样自己搞研究,关键的问题是,没有权威的知名度,你甚至连成果都无法发布。
这是独属于这个时代的学术弊病!
在后世,每一个科学杂志都有自己的审稿人,任何人都可以向杂志投稿,由专业的审稿人判断是否有登出价值。
但是这个时代不同,这时的杂志社没有审稿人,大学教授充当了这一职位,所以如果你想要发表一些东西,就必须要有教授的签名。
上大学对于卢格安来说,学知识反而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教授,来把自己脑海中的知识发表出去!
对于卢格安的要求,克劳金好像早有预料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推荐信我可以给你写,正好我在慕尼黑大学有几个熟人,不过能不能入学还要看你自己。”
“这个你放心。”
自己堂堂一个北大博士,还能被本科生的题目难住?
卢格安心里补充道。
看着卢格安信心满满的样子,克劳金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开口说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还有条件?”
卢格安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什么条件?”
“这个以后再说。”
克劳金靠回沙发上,愉悦地看着满脸犹豫的卢格安,似乎是找回了往日的节奏,举手投足尽显上位者的从容。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拒绝,然后滚回维也纳画画去。”
卢格安没想到他父亲会来这么一手,一时间有点犹豫不定。
甚至自己父亲秉性的卢格安知道,自己的父亲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跟同时代的资本家没有分别,都是实打实的吸血鬼,从来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天知道一个条件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当时同样的,对于这封推荐信,卢格安也是势在必得!
12岁就直接进入维也纳艺术学院学习的他,连一个正经的高中文凭都没有,甚至无法参加大学招生考试。
推荐信,就是他唯一的出路。
卢格安犹豫半晌,最终咬着牙答应下来。
克劳金虽然是个混蛋,但还不至于连自己儿子都坑吧?
随着卢格安的点头,父子之间的气氛重新缓和下来。
“去看看你母亲吧,米凯拉天天念叨你,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卢格安点点头,正准备起身离开,却被克劳金叫住了。
“还有一件事。”
克劳金看着卢格安身上破烂的军装直皱眉,嫌弃地说道:“去摩尔丝夫人那里定两套像样的衣服,还有一根胡桃木手杖,我可不想被别人看笑话!”
卢格安点头应是,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客厅。
一推开门,只见自己的两个哥哥正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前,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欢迎回家,卢格安。”
大哥莫里兹上前拥住卢格安,用力拍了拍卢格安后背。
一旁的杰尼斯对卢格安眨眨眼睛。
“物理学?嗯哼?我们天才画家又要开始学物理了?”
卢格安并没有把杰尼斯的讽刺放在心上,只是淡淡一笑。
“学艺术救不了德意志!”
屋外兄弟三人的聚会并没有打扰客厅内的安静,克劳金看着刚才卢格安坐着的地方,静静出神。
战争,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这么多吗?
回想起卢格安那副成熟且淡然的样子,克劳金摇摇头,接着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份文件,不禁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