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纶阁下文书静,钟鼓楼中刻漏长。
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
——《紫薇花》白居易
……
消息传到长安后,文武百官躁动不安。
朝廷三省六部的官吏嗅觉最为灵敏,利用洛阳下属对地段的熟悉,精准买入笋盘。只要投资得法,一两套宅院、商铺的交易差价,就能赚出一年的俸禄。每日上朝,候迎圣驾的时候,朝堂百官眉开眼笑、津津乐道地讨论着自己所购铺面的涨幅,彼此交流投资田产的心法。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夏天!
……
洛阳和长安的官道上,疾驰着朝廷的流星快马,传递着地契文书。驿站里,挤满了搬运金银的差役……
为了方便长途运输和支付,三省六部的官吏更是开动脑筋,发明了‘飞钱便换’的汇兑方式,缓和市面上流通钱币的不足,亦减轻携带大量钱币的不便。
各地商贾至长安和洛阳,将钱交给诸军、诸使或诸道设于东、西两京的“进奏院”,换取票券。由“进奏院”发给半联赁证,另半联赁证寄回各地的相应机构。商人返回本地后,经两联核对,验证相符,便可取款。这些官办的赁证叫“飞钱”。
“飞钱”利润之高令人眼热,一些大商贾也发现了其中的商机,这些大商贾在各道皆有联号,代营“便换”,以此牟利。
‘飞钱便换’汇兑方式的横空出世,更是让洛阳田宅的买卖变成一场饕餮盛宴。
最后,竟然连皇室贵胄都惊动了,皇亲国戚纷纷下场,买定离手。虢国夫人则成为洛阳田产交易的最大买家,她亲赴洛阳,一口气吃下十数所顶级庄园,京郊的良田沃土更是数以千倾。不仅如此,虢国夫人还参股几家大商号的“便换”汇兑生意,赚的盘满钵满。
虢国夫人凭借土地买卖和代营“便换”,一跃成为洛阳首富。杨家从此气焰嚣张,奢靡骄淫,更不将名门世家放在眼里。
……
这场土地盛宴、田产更替大戏持续了一两年,才渐入平息。
……
其实,早在徐太傅等世家大族抛售洛阳一带的田产时,玄宗就已经接到秘奏。他将徐太傅‘乞骸骨’的奏折翻出来,连看了两遍。
玄宗将奏折丢给高力士,感慨道:“看来太傅还在怪我啊。”
高力士赔笑道:“应该不会吧。我已经派亲信传话,将陛下您御赐金丹之事告知。太傅虚怀若谷,当知陛下一番苦心。”
玄宗哼了一声,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他?他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那些腐儒因他而亡。
太傅智慧谋略堪比管仲、诸葛,就是太爱惜羽毛,过于追求品行高洁了。”
说罢,玄宗若有所思,道:“太傅归隐田园,可以理解。可是世族门阀此举又是何意?虽然他们和太傅交好,但涉及家族利益,怎会因太傅赌气之举,而轻率为之?
此事太过蹊跷。容朕好好想想!”
玄宗沉思良久,高力士不敢打扰,静静地陪伴在旁。
……
突然,玄宗眉头一皱,断喝一声,道:“不行!
传旨,洛阳一带的田产交易必须即刻中止!勒令世家门阀的阀主,没有朕的手谕,谁也不能离开两京!”
高力士快步走出殿外传旨。他打量四周,叫来一名亲信宦官,私下耳语几句。
……
半个时辰后,圣旨草拟完毕,玄宗正要御批签发。只闻一股香风袭来,一人翠羽轻裾、瑶步拂黛,风风火火闯进宫来。此人面霏颊红、宝环纤手,正是杨贵妃的胞姐——虢国夫人。
玄宗平日素喜虢国夫人的风情万种,打趣笑道:“三姐最近做的好营生!今日不在家盘财理账,怎么有空来探望朕?”
虢国夫人施礼,杏眼一挑,一个飞眼瞪了过去,娇嗔道:“要怪只怪臣妾没有我妹妹的命,能得陛下的雨露眷宠,过着无忧无虑、荣华富贵的日子。
臣妾夫君走的早,只能靠自己苦命奔波,挣点辛劳钱。没成想,倒叫陛下轻贱了。”
说罢,用罗帕一遮眼眉,幽咽泉流地啜泣起来。
高力士轻咳一声,带着一众侍女和宦官退下,随手轻轻掩上殿门。
……
玄宗怜爱大生,轻轻握住虢国夫人的柔荑,道:“朕就是怪你,这许久日子,怎么不来看朕?”
虢国夫人轻轻挣脱,背朝玄宗,撅嘴不语。
玄宗轻轻为其擦拭梦啼泪妆,温柔笑道:“谁欺负你了,说给朕听,朕一定替你出气。”
虢国夫人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头也不回,递给玄宗。
玄宗纳闷,打开一看,油纸包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摞地契。地契之主一栏,并排写着李瞒和杨花花两个名字。
玄宗又惊又喜。
李瞒是他少年时,私下为自己取的名字,年少的自己曾一度以曹操小名自诩,立志和曹操一样,成就一番大业。
做了皇子以后,也常用此名行走江湖,微服私访。直到登基做了皇帝,才渐渐疏远了这个名字。
四十年多年未见“老友”,此间猛然相会,又惊又喜,感慨万千。
玄宗的手有些颤抖,问道:“三姐,你这是何意?”
虢国夫人泣道:“我知道天下都是你的,你什么都不缺,可我就是心中不甘,希望能在某个时刻,把你独占……”
玄宗心中最柔软处被某个音符温柔击中,如同琵琶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此时无声胜有声,唯见秋月江心白。
他轻轻扳过虢国夫人的身子,四目对望。虢国夫人叮咛一声,梨花带雨,投入他的怀中。
……
高力士听到殿内的动静,呵呵一笑。
说到底,还是自己老谋深算。要不是自己倾囊相助,虢国夫人哪有这么多银两去洛阳买地?
她购置的土地稳妥了,自己才能落袋为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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