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北县,城西,祝家街。
祝氏在郭北是大姓,只是贫户颇多,这城西尤最。
在一泥瓦墙院里,祝姚氏拿着一堆衣服在洗,自她落寡之后,家中田地被夫家兄弟夺去,这孤儿寡母的,也唯有靠她勤劳双手,与人做些短工洗扫勉为糊口。
在她院子偏南处,有一篱笆圈儿,里面养着土鸡若干。
此时,她女儿正趴在篱笆上,看着里边走动的土鸡。
大抵是惦记那些鸡蛋了,平时便是过节,也舍不得多吃,可今日母亲却将所有鸡蛋都送了出去。
尽管懂事的她也知道对救命恩人该表达谢意,可这小小的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想念。
“娘亲,我饿了。”女孩说道。
“厨房还有半块饼子,你自己去吃吧。”祝姚氏直了直发酸的腰肢,微笑说道。
小女孩似不太想吃饼子,垂下头来。
祝姚氏也大抵是知道她的小心思,就笑她:“恩人救你性命,那点鸡蛋实不足以偿还恩情,你可不要再酿小情绪了,听话。”
“哦。”小女孩应答着,恋恋不舍就要转身去。
也就在这时,院墙外忽有狗吠声传来。
小女孩探头去看,却是见一黄狗叼着竹篮正站在她家门外。
她赶紧说道:“娘亲,恩人的狗过来了。”
她认得这大黄。
祝姚氏起身,走到这边探头相望,果见那黄狗叼着竹篮站在院墙之外。
当院门拉开,狗子径直进来,将篮子放在她身前。然后甩着尾巴就转身离去。
竹篮,正是她家的竹篮。
里面不仅鸡蛋仍在,甚至还多了一锭五两银钱。
“娘亲,恩人这是不要我们鸡蛋了吗?”女孩问道。
祝姚氏一言不发,忽拎起篮子,就追出院门。
可刚出去,就见那黄狗又跑了出来挡在前面,冲她吠叫。
“使不得,使不得啊。”祝姚氏眼眶发红,泪水难禁。
江陵于街角转弯处,忽叹息着跨步出来,说道:“收下吧,说起来,这许多鸡蛋,我吃不完也是浪费了。倒不如还你。”
“可……恩公如山恩情,我孤儿寡母又怎还得起?”祝姚氏甚感亏欠。
“说什么恩情不恩情,一切皆为缘分罢了。鸡蛋你且收着,那银钱你也收着。
你日后孵化鸡子,若出一只七色羽毛的,便给我留着,到时我自会来取。
而这银钱,就当做报酬,如何?”
“既是恩公所需,便不要银钱,也自当为之。”
“你若不收钱,那我也不好再要。你我缘分也就此相断,你意如何?”
这话一出,倒是把祝姚氏给镇住了。
江陵对那院内怯生生的小女孩笑了笑后,就招呼黄狗,要离去。
祝姚氏刚欲相送,
就听江陵挥手说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勤不负人,我相信你们会越来越好,你也勿要相送,回去吧。”
祝姚氏看着他的背影,彻红了眼眶,忽疾疾进院将小女孩带出来,要她对着恩公叩首相拜。
却再出来时,人去街空,那一人一狗,早已不见了踪影。
……
从郭北去临舟,当是直线往东。
江陵与人打听,最快路线,是出西城门,走水路,小半日即可抵达。
待从西门出来,黄狗几番回头朝后张望,又朝江陵叫了几声。
江陵以为它是不解刚才所为,就笑它:“怎的,你是不舍那些鸡蛋?”
黄狗又叫,也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那孤儿寡母实是不易,虽说似她们那般的,天下不甚其多,但谁叫咱们碰上了?帮了也就帮了,举手之劳罢了。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于她们一家而言或许我的这点举手之劳未来能帮她们渡过许多困难。呵,我忽然感觉,这似乎也有点赊刀人的意思了。”
黄狗摇着尾巴,对他的话不甚明白。
江陵却笑笑,忽而抬起手来,看着手上黑色戒指。
此戒,只要一转动,就能横跨腾挪。
若是赶路,利用戒指之能,当最为快捷。
但,戒指传送多有不确定性,谁也不知道下一转,会落在什么地方。
眼看前方不远就近码头,江陵终是放下了手,向码头行去。
“算了,还是渡船吧,这沿江一路,还能赏赏风景,也算不错。”
才行十余步,忽而黄狗又吠。//
冲着后边龇牙叫唤。
江陵转头再看,却忽听有人朝他指喊:“是他,当真是他,就在这,可别让他给跑了。”
随着叫喊,有若干大汉匆匆跑来,手持棍棒,凶神恶煞。
瞧那几个身影,但觉眼熟。
多看了几眼,江陵也终是认了出来,这不正是那【咸亨当铺】的几个打手么?
刚给他们指点了治病之法,他们这就恩将仇报,要来算账了?
他对黄狗说道:“看来,与恶为善,到底是错的,恶人就当食恶果,你说对是不对?”
汪汪~~
黄狗吠叫,护在一旁。
江陵却视若无睹一般,继续走向码头。
当那些护院追来,他头也不回只问了一句话:“你们病还未好,就不要再跑了。”
护院闻之,冷笑道:“那就叫你失望了,我们可都好着呢。”
“掌柜的还等我们抓你回去,严刑拷问呢,你且束手吧。”
“你的伎俩,早已经被掌柜的识破了,若不想惹牢狱之灾,赶紧将那十两银子还来!”
江陵并未回头,边走边道:“是吗?送尔一言,就此转身,安然无恙,如若再追,七步病亡。”
他走,黄狗亦走。
那些护院也是都笑了,这光天化日,七步病亡?
你这江湖郎中的把戏,还真以为能吓唬得了人?
七步?
便是八步九步,又当如何?
护院疾追,眼看就要拦住江陵,可就在他们当真迈出第八步后,一行七人,忽然脚步均是截然而止,七窍蓦然喷血。
径直就栽倒在地。
前一刻他们尚还虎虎生威,凶神恶煞;后一刻,竟就四肢抽搐浑身痉挛。
江陵看也未看,到江边,恰见一客船欲走。他上船于船尾坐了下来。
清风徐来,黄狗匍匐在船板上,瑟瑟发抖,许是怕水。
而他则看着码头上,略有所得。
张开五指,当他刚才运转【元池】里的一丝灵力于手中时,竟觉察到那些追来的护院身上,好似都有一根丝线牵扯在他手中。
他知道,那大概是他当初所下之【瘟病】。
【瘟病】好与不好,终在他一念之间。当他扯断丝线时,此病可再度爆发,更甚之前。
“这倒是让我想起了比干挖心的典故了。”
《封神》一书里,说比干被妲己挖七窍玲珑心而未死,于路上问农妇,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可能活?
农妇笑答,人无心自是不能活,只听农妇话刚说完,比干立时而毙命。
实则,他死与不死,命皆掌握在妖狐之手。妖狐一念,便可判他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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