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眼前出现了一只虬杛百雕木棺,黑凄凄,阴沉沉,是谁的呢?这是梦,还是……
脖子突然一紧,幻象消失,一个人将她拎起,重重砸在什么硬物上,“砰”得一声:“贱人!我叫你背叛,叫你私通,你这个丑女人,我对你这么好,你还敢给我惹麻烦!”
温玉蔻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虚弱的身体软软倒在地上,眼前突然亮了起来,看清掐着她脖子的小侯爷,眼中的冷意如刀似剑,狠狠剜着她。
“住手,慎郎,你要把姐姐打死吗?”
随着黄莺般的劝阻声,进来一位白衣美人,手中捏着一把小扇,气质芳华若玉,清秀绝伦,朱唇贝齿,一颦一笑宛若倾城。美人容貌本来极其美丽,然而一双眼睛掺杂着嫉妒、仇恨、阴冷、无常,绝不是大家闺秀所有,细看之下美貌大打折扣。
这是妹妹“琴仙”温玉澜。
温玉蔻连忙挣开小侯爷,爬到妹妹面前,语气惶急哀求:“玉澜,你快告诉侯爷,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没有跟四皇子私通,你从来不会撒谎,你说的侯爷一定信!”
“姐姐,你,你怎么可以……”温玉澜为难地看了她一眼。
“快说呀!”温玉蔻焦急地催促,甚至伸手去拉,刚碰到衣衫,温玉澜身子突然想被大力推开似得后倒,重重摔在地上,白衣染上污迹,很是狼狈。
温玉澜似乎很痛苦,娇美的面上流下清泪,哭着道:“姐姐,我说就是,你别打我,别伤害我的孩子……这是侯爷的骨肉……求你了姐姐……”她捂着小腹,哭得梨花带雨。
“贱人,毒妇,居然还敢伤害我的孩子,去死吧!”
孩子?
温玉蔻还没来得急错愕,迎面被傅庭慎一脚踹在心窝,飞到一边,撞翻了柜子。只听碧光一闪,却是发间的碧玉簪掉了。温玉蔻吐出一口血,腹中剧痛,她彻底绝望了,见傅庭慎着急地扶温玉澜,她便伸长了手,摸索着去拿碧玉簪。
这是慎郎送她的,万分珍贵,她举起来,企图用这个来唤醒小侯爷的夫妻情谊。
“慎郎,小心!姐姐要杀我们!”温玉澜的声音仿佛冬夜的冷雨,将她打得支离破碎。
小侯爷愤怒地走了过来,一把夺过碧玉簪,将她的下巴紧紧捏住,抵在墙上。温玉蔻隐约知道他要做什么,低声哀求:“不要,慎郎,不要……”
“贱人,你一个人去下地狱吧!”那声音,她听过无数遍,可它已不再温柔深情,而是如同寒冰般,裹挟着冰刃,割得人遍体鳞伤!
碧玉钗毫不留情地刺入,凌厉如风!
血色弥漫,右眼剧痛!
“啊!好疼!好疼啊……”温玉蔻惨叫,碧玉簪在右眼里颤抖,可她没有力气,去拔出来。她不敢,她好痛。那痛深入骨髓,火烫,冰寒,交织着折磨着她。
“玉澜,救我……”她哀求,甚至,都看不清人在哪里。
温玉澜无辜地站在一边,眼中含泪:“姐姐,我可以骗他一时,不能骗他一世。你糊涂,非要在皇宫夜宴密谋与四皇子私奔,闹出这等丑事,侯爷与我都看见了,要妹妹如何帮你圆谎?加之以前你私囤绸缎金银,藏匿命犯,打杀婢女,殿前失仪,甚至在清修赎罪的庵堂里一度消失三日,为了掩饰竟将所有尼姑灭口,别说侯爷府,就算是温家,都不会饶恕纵容你!姐姐,以前你总是以我对侯爷的爱威胁我,可如今妹妹有心无力,再也不能昧着良心撒谎了!”
温玉蔻凄惶地看着她,震惊无比,忽而眼中流下两道长长的血泪:“玉澜,原来你居然这样恨我,可你不该这样害我……我那么疼你,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
温玉澜没有回答,只是垂泪,雪白的衣衫,楚楚可怜。
“我没有做过这些事情,我没有!!!慎郎,你信我!”温玉蔻又抱住了傅庭慎的腿。
太难看了,从前那个端庄典雅的样子全都烟消云散,只有痛苦的模样,长留。
傅庭慎一脚踹在她心窝上,冷心冷面,厉声道:“温玉寇,你居然还敢让我信你,枉你还是温将军家嫡女,身份尊贵,居然心如蛇蝎,欺上瞒下,害得阖府不宁!你这等毒妇,早该下阿鼻地狱永不超生,滚开!”
“我怀了你的孩子……慎郎,三个月了,已经是个小生命了。温玉澜有你的孩子,我也有,我们是夫妻啊!”温玉蔻仰着脸,血流了满脸,痛的全身颤抖:“我可以死,放过他,他是无辜的……”
这个消息,突然袭来,傅庭慎和温玉澜都愣住了。
见傅庭慎面露迟疑之色,温玉澜心中一凛,绝对不能让这贱种翻身!
“对呀。慎郎,姐姐的孩子是无辜的,不该承担姐姐犯下的罪孽。毕竟,他还没来得及到这世上看一眼父亲,四皇子说不定会很高兴……”温玉澜故意掩嘴,装作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不,我的意思是,慎郎你会很高兴……”
怎么,孩子是四皇子的,要小侯爷戴绿帽子?
“温玉澜,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害我?孩子是侯爷的,跟四皇子没关系,如果我有一句谎话,就叫我不得好死!”温玉蔻好恨,没有想到,这个一向温柔和善的妹妹,居然会下这么大的狠心诬陷她。
话已经说出口,祸根埋下,就看听的人,有没有听进去了。
“这是个阴谋,慎郎,温玉澜害我!你要相信我!”温玉蔻捂着自己的小腹,藏到角落哭泣。
温玉澜看小侯爷的脸色阴晴不定,心中一跳,生怕多年来的努力功亏一篑,但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最后面色阴冷的小侯爷摆摆手让温玉澜回温家,过了几天,便听到温玉寇病重静养的消息。
窦氏母女去看她了。
大家都把温玉蔻当做疯子,除了几个高壮的嬷嬷,谁也不能接触她。小小的一间院落,温玉蔻瞎了一只眼,肚子微微挺起,正在求那些粗使嬷嬷,想要一点鸡肚子里的糠吃。
“母亲,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受这贱人的气了。如今父亲失望透顶,侯府视她为灾星,皇子们被她得罪完了,出身再高贵有什么用,还不是一团污泥,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瞧,同样怀着孩子,我锦衣玉食,她却连喂鸡的糠都吃不着。哼,贱种!”
温玉澜当着她的面,得意洋洋地说。
温玉蔻这个名字,如今,将被掩藏在凄冷黑暗的地狱深处,再也不会来折磨她温玉澜了!她不是身份尊贵的嫡女吗,她不是门当户对嫁入侯府了吗,她不是招摇得意幸福美满吗?她温玉寇姿容平庸,个性寡淡,这一生,凭什么过得顺风顺水!所有的庶女中,只有她温玉澜才应当得到这一切!现在,这一切都成真了!
“是啊,这个蠢货早该在十二岁落水那年就死了,饶她活这么多年,便宜她了。喂,瞎子,过来跪下,我就赏你好吃的!”窦氏眼睛露出阴毒的光芒,肆意侮辱着她。
温玉蔻摸摸自己的肚子,宝宝需要吃的,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走过去,跪下,窦氏母女一愣,哈哈大笑。温玉澜伸手拿了块糕点,扔在地上,温玉蔻看不清,脸贴着地,好不容易才摸到,塞进嘴巴里狼吞虎咽吃干净了。
糕点比鸡糠好吃多了。
窦氏的嘲讽讥笑声在耳边回响,温玉蔻把血泪往肚子里咽。什么嫡女,什么尊贵,什么和善,什么菩萨似的心肠,她的眼睛早该瞎了,早先竟看不出仇人就在眼前!倘若眼睛雪亮,弟弟何至于惨死,自己何至于因谋逆得罪皇族,唯一挚爱的侯爷,又何至于不顾夫妻情分,将她逼疯?!
她无意间被卷入皇子们之间的夺位之争,可谁都不知道,她的夫君小侯爷其实是当今圣上的私生子,圣上也早已准备将皇位传与小侯爷。因而皇子们的阴谋诡计,都施错了人,可笑之极。而她和四皇子,也只是这场争位之战里的牺牲品,所谓的私奔过后,一个被判幽禁,一个被判鸩杀。
她明白窦氏母女对她恨之入骨,对她的被囚推波助澜,且一丝马脚也没露出。庶妹温玉澜当日落井下石的模样,比之侯爷的冷酷无情还要多上几分尖锐,言语间全是要把她往死路上推。而庶母窦氏,做得干净利落,连面也没出,就让她们温家贵嫡一脉死于非命。
她们的嘴脸,她们的做戏,她们的阴谋诡计,一幕幕,一道道,剐着自己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她死得冤枉,死得凄惨,别人却在盛赞侯爷府,盛赞她的庶母庶妹,盛赞这大绥皇族的恩宠明朗!可怜她的孩儿,连名字都没有,甚至没来得及看这繁华尘世一眼,便不得不跟着她被埋葬。不甘心!
后来温玉澜住进侯爷府,每天都来羞辱她,她便知道了不少事。但是知道又如何?没人关心她,她只想把跟慎郎的孩子生出来,养大,就算活得像条狗又怎样?
“温玉蔻,你想把他生出来,好,好,你以为我会让你和他的贱种出世?我可是将来的皇上,你竟敢给我戴绿帽子!”傅庭慎在她临产的前三天冲进来,狠狠将她推在地上,拉着头发拽到窗边,隐隐的唢呐声和哀乐声:“听见了吗?你的丧礼,三日后,你就将和你腹中的孩子,一起出殡。”
“不,我还没死。”温玉蔻拼命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冷血的男人,泪水再次决堤:“他是我们的孩子啊,慎郎……我可以死,让他活着,好不好?好不好?”
傅庭慎笑容阴冷:“好,让贱种在阴间活着吧,来人,把少夫人装进虬杛百雕木棺,钉死!”
“不,不要!不要啊!我还活着,我没有死,我的孩儿……”
不管怎么哭喊挣扎,她还是进了活棺。
江河翻滚,浊水东流,泥土的腥气,水草的缠绕,挣扎,窒息,紧迫,绝望汹涌而来……
“我不会放过你们!一个也不!”
穿透重重绝望,那清亮冷锐的声音,如利刃,如闪电,劈杀一切阻隔之物,傲然挺立!
那睡梦中的柔光一点,再次出现,轻抚她的脸颊,轻柔温和。
母亲的冰室,常年点着一盏晶莹剔透的冰灯,为何会在此时出现?
母亲,是你在召唤我吗?你也看不得女儿受这般非人的苦楚,所以早早要把女儿带走,一家人团聚吗?他们残忍地夺去了您和弟弟的性命,如今又将我和腹中的孩儿生生闷死在棺材里!我被戳瞎了右眼,在里面抓挠呼救,手指折断,喉咙出血,一口气梗在胸膛,窒息,绝望,痛不欲生。这苦,谁人能受?!
我好恨!
不甘,不愿,不认!
此仇不报,心中难平!该下地狱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这一生我过得惨痛,愿付出飞灰烟灭的牺牲,来换的一世重来。
“啪”,冰灯突然碎了,唯一的一束光笼罩在温玉蔻身上,越来越炽烈,简直如同火焰一般灼烧着她,分骨剥皮一般痛苦。
冰玉融化,人影分离,一缕瘦小幽魂被柔光吸纳,自温玉蔻眉心注入。
身上的痛,渐渐的如云雾般飘升起来,浩渺无边,眼前的光芒越来越亮,耀眼夺目……
【新文,喜欢可不要忘记收藏送花哦,或者顺手在下面点一下“顶”,都是对我的鼓励】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