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手执书卷,站在茅草屋门口,无奈地看着吵吵闹闹的熊孩子,再次回顾自己的心路历程。
作为异时空的新嫩高中毕业生,李响马上要前往京都,开启自己的大学生涯。
世界便是如此奇妙,李响乘坐的飞机遭遇不测……
李响苏醒后,已在明月寨养伤多日,全身多处烧伤,随身物品不见踪影。
“幸好帅气的脸没事……”李响自恋地想到。百无聊赖时,他也只能自我安慰了。
寄人篱下的生活困窘又孤寂,李响经常梦到异时空的父母、异时空的房间、异时空的点点滴滴。
来到异时空属不可控力所致。但李响一想到母亲泪流满面的样子,就连连自责。
前事已去不可追。
严格来讲,沦落到明月寨的李响就是一名光荣的落草分子。
但李响毕竟还活着。他掉到水潭,还能被人救到明月寨,而不是直接挂掉,应该比中彩票的概率要低吧?
明月寨坐落于一个小山谷,居住区位于北面山脚下。明月寨最难得的地方,便是拥有大量平地,可以用来种粮食。
山谷中有一条小河,把明月寨分为南北两部分。
溪流汇成的小河,自西边群山挣扎而出,从山谷中经过。小河渐渐分成数股,向南开辟出各自的小河沟,欢快地汇入汉江。
明月寨周围的群山遍布密林小溪。满月之时,山谷中水声叮咚,山壁在月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这便是明月寨的名字来源。
明月寨和控制东边山路的清风寨本为一体,在一千多年的漫长岁月中,被各路绿林豪强、好汉大盗你争我夺。
清风寨现在被另一伙匪盗占据,匪首为赵疤子,是明月寨的宿敌。
明月寨的大当家是刘成栋。他和清风寨的赵疤子有相同的梦想,那就是尽快干掉对方,好把明月寨和清风寨合并。
李响苏醒之后,渐渐习惯了这个时代的发音,在学习过程中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李响发现,寨民的发音非常好听,不只是四个音节,念古诗的时候就像唱歌一样。
没人的时候,李响试着用新口音背诵一些熟悉的古诗。跌宕起伏的韵律,和豪迈奔放、低回婉转的情感表达一起,让李响感触颇深。
习惯寨民的发音方式后,李响终于可以顺畅地和寨民交流。他经过零零碎碎、旁敲侧击的打听,大致确定了明月寨的位置。
南阳以西过大湖,群山之中明月寨。
明月寨位于秦岭的东南端,身处秦岭山脉和伏牛山的连接地,离勋阳府城大约三十里,并不是传统的战略要地。以李响原时空的划分来讲,明月寨位于陕西、河南和湖北的交界处。
请教过公中的几个老童生后,李响对这个时空的历史脉络有了大致了解,并大吃一惊。
历史并不是李响熟悉的那版。
大周时空的历史从汉朝起开始走岔,或者说李响原时空的历史从汉朝起开始走岔。在李响稀里糊涂到达的这个时空,王莽和刘秀这对位面之子名声不彰,汉朝灭亡之后倒也有三国隋唐,只是人物事件的走向越来越歪。
前朝灭亡之后,也有颇似五代十国的几十年乱世,诸侯征战不断。
大周太祖柴荣横空出世,终结乱世,一统除幽云河套之外的传统汉地,已享国近两百年。
柴荣这个名字,李响倒是如雷贯耳。
李响原时空的那个柴荣也是雄才大略,说是乱世终结者也不为过。只可惜,在李响原本的时空,气概吞天的柴荣也没能收复幽云和河套,撒手之后还被拉帮结派的赵匡胤欺负了孤儿寡母。
大周的历史虽然走样,但基于农耕民族固有的稳定性和周期性,李响还能够找到很多人物和事件的原型。但也许是游牧民族、渔猎民族的兴亡太过频繁,李响对周边势力的情况难以把握。
没来由的,李响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黄土高原以北,良田无数、水草丰茂的河套地区被西夏牢牢占据,西夏还和大周在横山拉锯百年。
吐蕃四分五裂好多年,大大小小的高原部落正在争夺青藏高原的河谷湖泊,不惜大打出手。
吐蕃以北,占据河西走廊和一部分青海地区的黄头回鹘,被夹在吐蕃和西夏之间,没有腾挪的余地。
西域,也就是李响口中的新疆,高昌回鹘的贵族们靠着商业贸易和土特产,正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
漠北有分散的蒙古部落,庞大的辽国雄踞大周北方,大理国占据了原时空的云贵之地。南越李朝,也被李响称为越南,依然是那个打不死的小强。
李响不是文科,对历史不大精通,但了解粗略情况之后,他的心里升起一股担忧。觉得某些情况很熟悉的李响开始对比,终于找到了和大周情形相似的时期:北宋!
李响有些发堵。大周和原时空北宋的情形,真的好像!这个时空有西夏和辽国,女真人还会远吗?
大周的军队分为禁军、厢军、乡兵弓手和蕃兵几大类,分工和待遇各有不同。
明月寨的大当家刘成栋,上山前是厢军高级将领,后因某些原因家破人亡,不得不带着女儿刘素素上山落草。
刘元和刘盛两位当家是刘成栋的亲族。他俩和刘成栋一样,也当过厢军将领,后来跟着刘成栋逃亡上山。
除了寨主刘成栋和刘元刘盛两位当家,明月寨还有刘成梁和熊大春这两位有实权的当家。
刘成梁是刘家的家生子,负责明月寨的阴私事,当然和刘成栋一条心。熊大春是刘家的通家之好,庇护过危难时期的刘家族人。
耳边传来熊孩子的吵闹声,李响摇头,结束了心路历程。
李响是寨主千金刘素素捡回来的,不能吃白饭。
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李响,居然会读书识字?消息被几个当家得知,几位魁梧雄壮的当家商量了一番,让李响当个教书先生。
明月寨难得的几个老童生都在公中做事,没有精力兼职蒙师。明月寨的几位当家,说的好听是让李响当先生,其实就是找人看着那些惹事少年罢了。
平心而论,在刘素素的关照下,李响的伙食在明月寨已算上等。但李响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几个月缺油少盐的生活下来,他不仅瘦了两圈,还总是有气无力。
为保持低调,也为了不被人视为异类,还为了节省体力,李响暂时只教识字和数算。
时近中午,熊孩子们有气无力,从李响这里听的东西,当然是左耳进右耳出。
李响训斥道:“这点儿数算都学不会,一个个吃白饭的家伙。”
刚说完吃,李响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响,几个少年的肚子也开始响,场面尴尬了。
明月寨的少年和熊孩子,很喜欢经常讲故事的李响。听到夫子的肚子在响,好几个同伴的肚子也在响,屋内哄笑一片。
“先生,不是他们学不好,只是吃不饱就没力气……”说话的是熊成武。他是熊大春当家的大儿子,自然没有饥馑之扰,小小年纪便是膀大腰圆的体格。大周毕竟有阶级之分,明月寨这种特殊的小社会,各家的生活和地位更是泾渭分明。
熊成武有些憨直,但脑子不笨,又吃得饱,有力气和兴趣学习,成绩倒是数得着的。但跟他的同胞弟弟熊成文,李响眼中的天才相比,便有些不够看了。
熊成武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先生。他眼中的李响面色白皙,身材挺拔,尤其是眼睛很亮,不似绝大多数寨民,双眼浑浊而没有生气。
熊成武心想:山里人最常见的粗布麻衣,穿在夫子身上,竟然比公中那几个身着士子袍的童生爷爷更好看。难道,夫子是父亲说过的举人?
李响点点头,收拢了一下稍乱的头发。他刚到大周时自然是怪异的平头,如今还没过多久,头发自然没有多长,只用一根丝线,便可简单地束在脑后。
李响手握书卷站立,身形笔直,内心惆怅。坐在小竹凳上的少年摆弄着眼前的沙盘,满心盼望着早点回家。
看着茅草屋里这些有气无力的熊孩子,再想想小时候胖嘟嘟的自己,李响鼻头一阵发酸。换成原来那个物质发达的时空,这里的熊孩子和少年,应该有一半是胖墩儿吧?
李响多次向公中抱怨孩子们的伙食情况,惹来一致的白眼。草民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有啥不满意的?要不是没了生路,谁上山啊?大当家仁慈,但明月寨毕竟是山沟子,寨民不被饿死便已知足。几位当家手下的寨兵都是半饱,哪还有多余的粮食?
山上物资匮乏,生存艰难,寨民遇上好年景也只是半饥不饱。现实如此,徒唤奈何。
李响有过疑问。明月寨有这么多刀尖舔血的绿林好汉,不应该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吗?如果再“努力”一点,还会一起杀富济贫,大秤分金银……
不知别处如何,但以李响所见所闻,刘成栋这位大当家很少打家劫舍,即使外出劫道也很少伤人。新鲜了,上山落草还这么讲规矩,不敬业啊……
李响却是想岔了。
刘成栋几位当家之所以注意收敛,主要还是心盼招安。既然想招安,自然不能太过得罪山下的豪绅大户,那些人家可是很有能量的。大周与士大夫共天下,可不是一句空话。
刘成栋又自幼见惯贫苦小民的生存状态,对那些穷得全家凑不齐两身衣裳的百姓下不了手。
这就尴尬了。富贵人家不可得罪太过,穷苦人家不忍下手,但几位当家、几百名寨兵和两千号寨民也要过日子,怎么办呢?
刘成栋只能竭尽全力,勉强维持着。每次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只能出去劫道时,刘成栋都非常注意手段,不杀人也不强掳妇女。所得财货在刘成栋的命令下,全部被换成盐粮布匹。
还有一点很有意思。刘成栋劫道时,一般只取一半财货,最多拿走七成,总是给肥羊们留些余地……
日光和煦,透过茅草屋形成斑斑点点的光影,照在或趴或坐的熊孩子和少年身上。有个别心大的熊孩子,许是觉得阳光舒服,居然开始打呼噜。
回顾来到大周的所见所闻,李响有了明悟:怪不得家贫难出读书人。饭都吃不饱,还读什么书?
李响眯眼看向西边的群山,心想:“难道就这样每天半饥不饱的混日子?自己怎么说也是位面之子,不说称霸大周、横扫群雄啥的,至少要吃饱穿暖,顺便挣点小钱吧?”
“混吃等死不是办法。生活条件太差也就罢了,关键是没准哪天,官军就会攻破寨子,砍了自己啊!”
脖颈一凉,李响把书捏地越来越紧……
不行,不能这般下去!</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