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主观臆断,更不会出于主观臆断去怀疑你!”
“换句话说,你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是的。”
眼见曼达和雪的谈话变得剑拔弩张,为防止影响到我,我偷偷溜到离她们远一点的座位上。
这样一来,她们在说什么,我就听不见了。
我早就看出来了,雪似乎只是把曼达的质问当成消遣。
她一边回着曼达,一边还在欣赏窗外的雪景,不时拿起酒杯小小地抿一口。
同时曼达把手中的笔转得飞快。
二十分钟后,形如争吵的谈话结束。
曼达猛地站起来,笔和笔记本在桌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随即她看都不看我一眼便扭头离开——离开之前还没忘记把自己的单给买了。
全程曼达都是一脸阴沉。
我看向雪——她面无表情。
我在坐回原来的座位时,发现曼达貌似一点都没去动那杯酒。
“......你对她做了什么?”
“只是批驳了她毫无根据的发言而已。”
“......”
雪的毒舌我是清楚的,曼达不可能敌得过她。
“话虽如此,可那位实习警官所问的,都是正常的、为办案而问的问题,换句话说,即使她的问题再怎么容易反驳,也依旧值得不入流的你借鉴呢。”
她是在说我平时问的都是无厘头的问题吗......
“好好......但还是别欺负她啦,那家伙情绪不稳定,要是弄哭了就麻烦了。”
“......你还真是深明大义呢,换句话说,就像一只护主的忠犬。”
“呃......”
雪的话比平时要难听很多,语气也是冷冰冰的,我看见她冷漠的眸子中藏着些火光。
果然,因为我站在曼达这一边,她有些生气了么......
嘛,就算是雪也不可能什么情绪都没有。
“你生气了?”
“没有。”
“回答得这么坦率,你肯定是生气了吧?”
“......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跟着过来。”
“我仅仅是个旁听的角色啦......”
“......”
雪把头扭到一边。
的确,站在雪的角度,自己的熟人全程盯着自己被警官审问,无论是在情面上,还是在立场上,都实在是难以接受。
“请问,需要续杯吗?”
店员见雪的杯子空了,便上前问她。
雪没有说话,将手在空中轻轻摆了摆以示拒绝——我一直觉得这个动作很符合她的性格。
“好啦,是我不对......我没有考虑就跟着过来了,抱歉。”
“......”
“另外,曼达只是协助我的人哦,主要负责案件的是我,所以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
“那个......我向你保证。”
“你......还欠我一个问题,对吧?”
“......诶?”
雪淡淡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上次,我还有一个问题没问你,不是吗?”
我想起来了。
是雪还没接悬赏任务出城之前的事了。
“啊......确实,你还记得啊。”
“我现在问,可以吗?”
“可以哦。”
雪的脸转回来,眼睛里带着几分试探,并夹杂着别的什么情感,细长的眉微微蹙起。
可能是我的错觉,随着接下来的话被慢慢地说出来,雪的视线也一点点变低。
那是......就连上次皇帝陛下亲临时,在最强的血统压制之下,我都想象不出的——雪的神情。
“你觉得,我是凶手吗?”
问题很短,雪的声音很轻,但也很清晰。
“这个嘛......我想,至少对我来说,嗯......不是,绝对不是。”
“......”
松了一口气的我缓解气氛似的拿起酒杯喝起来。
“......那个杯子是实习警官的。”
“我知道,可她不是没喝吗?不能浪费了嘛......”
“不......她刚才喝了一小口,结果醉了,所以才走掉的。”
“诶?”
原来曼达刚才那副表情是这么一回事啊......
......
这个月底,我收到了领主大人的邀请函。
他邀请我去参加他的就职典礼,地点是他的伯爵府,时间是下周一晚上六点。
关于就职典礼......一般都是某地的领主在上任一个月后,举办的用来宣布自己正式开始行使权力的仪式。
这类仪式一般都包括两个环节——领主的演讲和派对。
就职典礼的邀请对象为其他贵族、群众代表和一小部分按比例抽取的平民,这么看来,我应该属于最后一种。
“真不错啊~~侦探老爷,我都没这么好的运气......”
费里诺德用羡慕的眼光盯着我的邀请函。
“啊~~既然有派对,美食和美酒一定少不了吧......我也好想去伯爵府蹭吃蹭喝~~”
“不去不也挺好的吗?哈蒙斯先生也没有邀请函,就算你收到了也不能去。”
“也是......那个大经理也挺倒霉的嘛~~话说,侦探老爷你监视的那位呢?”
“布拉德利先生有邀请函哦,我已经确认过了。”
“真羡慕啊~~”
已经不只是羡慕了,费里诺德的语气都变得充满了抱怨。
“领主老爷也是真没眼光,居然不邀请我,再怎么说我也是具有骑士血统的耶......”
“......你早就不是骑士了好吗?可别把错误甩给领主哦。”
“侦探老爷你不懂......骑士的头衔没了,骑士的血统可还是流淌在在下的体内嘛。”
“你是为了自我欺骗才说这种话的吧?”
“怎么会呢侦探老爷,正确看待自己可是骑士的习惯哦。”
“绝对是自我欺骗。”
“咦~~”
最近,不知为何,我说话也变得比以前尖刻许多。
嘛......不过,如果对方是费里诺德的话,倒也情有可原。
“对了,侦探老爷。”
“怎么?”
“侦探老爷你......难道打算就这副模样去伯爵府吗?我感觉你会被门口的守卫当成流氓赶出来哎。”
“......我建议你在我不耐烦之前有话直说。”
“所以说啦,侦探老爷——”
费里诺德指着我。
“侦探老爷你的头发都长得披到肩上了哦,还有就是胡子,啊~~太邋遢了~~”
“少、少啰嗦,我每天都有清洗的好吗?”
“但看上去很恶心这一点是事实哦。”
随即费里诺德把手放在胸前,故作娇羞地扭动着身子。
“这样下去,我说不定会接受不了侦探老爷~~”
“......拜托你别这样,我要吐了。”
这对我造成了极大的视觉伤害。
“吾想揍他。”
就连盖尔也忍不住了。
不过,费里诺德指出的问题确实存在......雪貌似也和我强调过相同的事。
结果我一直忘到现在。
“侦探老爷可不要忘了哦。”
“知道了啦,我会在去伯爵府之前解决的。”
刮胡子我没意见,还得剪头发么......
我可是超级排斥剪头发的来着......
还生活在科技世界的时候,理发师就是我最讨厌的三大职业之一。
“还有哦~~侦探老爷。”
费里诺德打断了我对理发师的痛苦回忆。
“又是怎样?”
“记得准备服装哦——侦探老爷你总不可能穿着这么一身去见领主老爷和贵族老爷们吧?”
“唔......”
这倒也是......
可我的钱大部分都用在那些人像画上了,剩下的也只够勉强维持食物的供给......好吧,还有酒。
总之,当前的经济环境很窘迫。
像是看出来了我的想法,费里诺德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维本,一脸得意的笑。
“不必客气,拿去用吧,侦探老爷。”
“......你哪来的钱?”
我想起怀阿特先生。
“是把阁楼里偷来的东西卖掉后得来的吧?我不能要......”
“呜哇......侦探老爷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费里诺德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可很快又恢复笑容。
“放心啦,侦探老爷,那些破东西换来的钱我早就花光了。”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那这钱是?”
“哈蒙斯老爷的,啊~~当然是他主动给我的,侦探老爷你还请放心。”
“哈蒙斯?为什么他会做这种事?”
“原因就不用多问了啦~~就当是我向他借的,你就放心用吧,侦探老爷。”
偏偏这个时候就故作神秘......
嘛......如果是那位大银行经理的钱,就用用吧。
我接下了费里诺德给我的维本。
“事后记得还我哦~~侦探老爷。”
果然还是得还的啊......虽说本来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我知道了。”
......
对于领主的就职典礼邀请函,我只看成是一个即将到来的小插曲,毕竟还有案子没办。
席慕尔小姐也真是可怜呢,莫名其妙地被刺杀了,负责替她讨回公道的还是我这种极不负责的私人侦探。
说起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和领主约好的两个月时间只剩一半。
要是失败了,领主大人会怎么惩罚我呢?
半夜,睡不着的我,在床上想着这个问题,窗外黑漆漆的——灰色的云已经把月亮囚禁了很久。
光是否还能透出云层来到地上呢......
大概,即使我失败了,领主大人也不会太过责罚吧。
但毫无疑问,曼达会失望,费里诺德会失望,雪会失望,我会失去那些原本有可能相信我的人。
这于我而言,到底算不算得上一件很重要的事呢?
我会不会也是出于想让一些人满意这一理由才接手的凶杀案呢?
可能,在最开始的时候,这个案子所代表的就不是席慕尔的死。
我想证明的也不是我有做侦探的实力。
那我究竟想做什么?
我又能做什么?
这些问题我已问过自己无数遍了。
啊~~可恶。
“看来今晚又没法睡着了。”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很是沉闷。
“汝还没习惯吗?”
盖尔也醒着,也不知道定偶需不需要休息。
“只要我还是人类,就不可能习惯失眠的哦。”
“......失眠也不能解决问题,汝不清楚吗?”
“就算清楚也还是会失眠耶......”
我喃喃着:
“再说,我也不想......什么都做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