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希望你可以解释一下。”
我稍稍挺直身子,认真地拜托曼达:
“请你务必详细地告诉我。”
那是千纸鹤的定偶,丽塔是它的名字。
本应慢慢腐烂的记忆猛地闯进了现实,我无法相信。
“是它主动来找我的,还跟我讲了你的事......以及维格小镇上发生过的一切。”
曼达收起剑。
“什么时候?”
“大约一年前。”
“......”
“也就是说,它一直悄悄伴随着你到达了符尔沃斯。”
“为什么?”
“我怎么猜得到?”
曼达用带着一丝恼火的语气反问我。
“我得知了你的故事,却从没见过你,应该困惑的人明明是我。”
“......”
“但我仍决定要帮你,所以才自愿成为丽塔的宿主。”
“......?”
我投去不解的目光。
“首先,丽塔一定是出于对我的某种信任,才选择让我了解这些,其次——”
我听见曼达轻轻呼了口气。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
“那真是受宠若惊......丽塔怎样形容我的?它也觉得我是一个可怜的人?”
“不,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哦?仅仅因为我经历了小镇的覆灭?”
“仅仅?!”
曼达提高了音量。
“你难道忘记了拉雅小姐?!你难道忘记了千纸鹤小姐与她的守卫军团?丽塔口中的你应当是正直的。你难道......对不起......我多嘴了......”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曼达如同瞬间泄了气的皮球,低下了头。
“哦呀~~丽塔讲的还挺多嘛。”
“唔......”
“原来如此,你从一开始就获悉了我的事。嗯~~怪不得,案发后只有你乐意做我的助手。”
我转而又问:
“你没有其他的目的吗?”
“唔......我不想瞒着你......我对你抱有一点兴趣。别误会了!我好奇的是你为何用不了魔法......仅此而已。”
“莫非丽塔没和你说?”
“......诶?可丽塔也不——”
“正确。你认为你能获得连丽塔都不曾涉及的机密么?”
我打断曼达,故作不屑地向她发难。
“你......什么机密!我才懒得在意!”
“还有,既然你清楚我过去所受的苦难,麻烦你早些来找我,都一年了诶......你毫无预兆地坦白~~幸好我们是熟人,否则我肯定把你当成诈骗分子。”
“唔......!明明你我之前完全没交集嘛!那会儿的我去找你才更像诈骗分子好不好?!”
“是是是......”
“不许敷衍!认真听着,我......”
聊到这里,我大概已得到了足够的信息。
根据刚才的对话,冷静下来的我弄懂了两点:
一、丽塔曾默默陪过我一段时间,并因某一理由使曼达知道了我的往事。不过,丽塔仍有所保留——毕竟,我的永生体质跟神性之目没被它暴露给曼达。
二、一旦我希望,曼达绝对会帮我。
至于今后将怎样......我也预料不了。
但是,就眼下而言,这是个惊喜。
谢谢你,曼达,以及丽塔。多亏你们,我守住了最基本的决心。
“......喂,喂!你怎么又走神了!”
“啊,抱歉抱歉。”
“唔......!”
......
我一面心不在焉地回复曼达,一面整理着思绪。
过了三四分钟。
“好了,我们回到正题。”
我清了清嗓子,望向依旧站在原地、似乎不大高兴的曼达:
“你是值得我信赖的人,你有足够清醒的判断,尽管你是警官,可你愿意协助我——你想让我明白的是这些吧?”
“嗯。”
曼达微微颔首:
“丽塔不会骗我,你也一样......是个善良的人。”
“即便我不跟你分享真相?即便你感到不可理喻?”
“......那得看具体是什么情况了。”
“......”
见曼达一脸严肃,我不禁笑了起来。
以前居然忽视了......这家伙有时真的和千纸鹤很像啊。
“确实,你还挺谨慎的嘛。”
“不过是把握分寸罢了。唔......我没义务去不计后果地帮你,那样不公平。”
“好好~~”
面对原则性的问题,曼达始终保持着较强的理智。
这正是我需要看到的。
于是我放下了仅剩的防备。
“费里诺德被藏在哪里?”
“......”
曼达默默摇了摇头:
“关押的全程都是秘密进行的。”
“好吧。”
虽说我本就没抱有这方面的期待。
“他们打算拿费里诺德要挟你?”
“他们?要挟?不许妄自猜测你的前辈们哦,不礼貌。”
“唔......我晓得的啦......”
“另外,能再借我一点钱吗?”
“可以是可以啦......你想借多少?”
“越多越好。”
......
待曼达离开,我小心地收起挂在椅子上的大衣。
“曼达真是个好心的家伙~~近期不用受冻了。”
我的脑中浮现出刚刚曼达给保暖印记注入魔力的画面。
“喂,盖尔。”
“怎么了?”
“定偶一般会对现任宿主讲与上任宿主有关的事吗?”
“吾不清楚。”
“我貌似没听你提起过。”
“吾认为那不值一提。”
“嗯......那你的上任宿主是怎样的人?”
“汝问这个做什么?”
“少废话,回答我。”
“......汝是吾的首任宿主。”
“哈?你在世间游荡了几千年诶~~偏偏只找到了我?”
“汝应为此心怀感激。”
“......”
我不再多说,暗自藏好疑惑。
现在,我的任务是——拖延。
顺便,若运气尚佳,还能依靠神性之目。
一切事物的发展趋势,但凡不被赋予一点点的理想主义,那么就会变得难以入目。事实上,即便是面对与自己无关的东西,人们仍多多少少抱有一丝幻想,并因此偷偷地期盼着。
我自然是其中之一。
......
逮捕令发出当天,我没收到来自警务局的任何通知。这很正常。
按照事先约定好的那样,我和雪一大早便在一家极其偏僻的酒馆会面。
酒馆是全天营业的,当下,经过彻夜狂欢的醉汉们要么在地上呼呼大睡,要么握着空杯子,死死盯住布满油污的木桌。呼噜声此起彼伏,侍者却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用脏兮兮的抹布做着多此一举的清洁工作。
视线之内,仅一名侍者,老板则不见踪影。
“连我们要喝什么都不问呢。”
我打量着四周。
“换句话说,这里没几个清醒的人。”
“无所谓,有人就够了。”
“......”
雪的模样十分显眼,因此我也没想过要刻意坐在角落。
“你还好吧?”
她的脸色比以往更加惨白,呼吸也重了不少。
我感到自己的询问十分愚蠢。
“嗯。”
“快来了。”
盖尔提示道。
我冲雪使了个眼神,之后几位警官快步走进酒馆。
其中有一两张熟悉的面孔,或许是他们曾向我分析过案情,但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为首的警官迅速到了我们身边。
“你因涉嫌故意杀人,需被逮捕,这是逮捕令,请签名。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义正言辞的样子,不容争辩的表情。
他到底知不知道内情呢?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
可雪并未伸手去接逮捕令。
“我对相关机构的管辖权提出异议,请让我看看你们的证明。”
“......”
警官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仿佛无法理解为何雪会这么说。
这便是我的计划的第一步。
按照圣万斯帝国公法与符尔沃斯的规定,当相关机构的管辖权被质疑,其应向当事人出示证明资料。
而所谓的“证明资料”,一般得经过种种流程,花上三天左右才能办理完成。
简单的一句话,可以换取大量的时间。
“如果没有证明,贸然抓人可不太好哦。”
我克制住内心的羞耻感,慢悠悠地讲道。
极少有人会做相同的事......毕竟这番言行很明显是故意找对方的麻烦。
不过,我别无选择,所以只关注作用的大小。
“证明么——”
就在我觉得警官们将束手无策时,拿着逮捕令的警官却递过来一张羊皮纸。
“请看。”
“......”
我疑惑地望了眼——羊皮纸的右下角是领主手写的“批准”字样。
“我们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另一位警官冷冷地强调。
“......”
“请在逮捕令上签名吧。”
嗯......亏你能考虑到这点,领主。
我不由得对领主产生些许佩服之情。
“稍等。”
“......怎么?”
“这家伙的罪名要是坐实了,是不是肯定会判她死刑?”
“这不属于我能够答复的范畴。”
“哦呀~~保密措施真细致啊。”
见警官们无视了我的嘲讽,我指了指雪。
“可惜,她死不了哦。”
接下来,我的话令警官们顿时神色大变:
“因为她怀孕了——孕妇是不允许被执行死刑的。”
“......真的?”
“我有医生开的检查报告单哦。”
我抽出放在口袋的检查报告单,冲警官晃了晃,他一把将其抢过,瞪着眼一行一行地读完后,朝身旁的其余警官们点了点头。
“谁干的?!”
一名女警官像是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怒视着我。
“我。”
我淡淡地回应了她。
酒馆里原本醉倒的人已醒来了几个,此刻正看热闹似的围观我们。
“你这么做,是犯了渎职罪!”
“渎职?”
“你别忘了,领主大人曾将办案的重任托付于你。”
“哈?这居然都算吗?‘重任’和‘职务’是两回事吧?”
“但你的行为与徇私枉法无异!”
“诶~~所以,你也要逮捕我么?”
“是。”
警官一脸阴沉。
“我们会一并逮捕。”
“哦?还是用这张逮捕令?”
“针对同一案件的犯人,逮捕令是通用的。”
“呵呵,这样啊。”
我扬起恶意的、得逞的笑:
“那么,作为共犯,我对相关机构的管辖权提出异议,请让我看看你们的证明......证明这种东西可不能通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