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雪小姐?哼,既然她和那家伙一起行动,眼下肯定也逃离符尔沃斯了。”
“他们为什么会......”
“我怎么知道?说到底我连你们的完整计划都不了解。”
哈蒙斯先生将嚼烟吐进痰盂。
“我最讨厌临时变卦的人!”
“唉,这真是难以置信~~”
我叹了口气。
“不过,或许是布拉德利先生遭遇了什么意外,迫于无奈才那样做的。”
“哼,亏你还替他辩解!”
“布拉德利先生是我的大恩人嘛,啊,您也是哦。”
我想起雪跟我交代的话。
倘若出现了我没预料到的情况......指的就是现在么......
那我岂不是得从西城门逃走?
不不,我不愿意干毫无把握的事......
“您的善举我毕生难忘。”
“我可没答应无偿帮你!”
“我明白,改日我会报答您的。”
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比较诚恳。
“我向您保证。”
“......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期待过。你今后如何打算?”
“唔,西城门附近有什么骚动吗?”
“西城门?没有。问这个做什么?”
“我打算冲出西城门。”
“荒唐!那里的军队数量是最多的!”
哈蒙斯先生似乎把我的玩笑当真了。
“目前正值关键时期,即便是贵族也需要经过重重审核才能离开符尔沃斯。况且布拉德利的事必定会令各城门处的戒备更加森严,凭你的实力......无异于自投罗网。”
“嗯......这下有些难办了。”
我面露苦笑。
“其实我从未想过和军队作对,毕竟我已经被警官们教训得半死不活了。”
“......这几天你就待在房间吧,贝琳儿会照顾你的。”
“诶?真的吗?”
“废话!不然你还能去哪?如果警官们抓住了你,那谁来赔偿我的损失?”
完全没料到哈蒙斯先生会主动为我提供养伤场所的我深感惊讶。
原以为必须要费不少口舌才可以说服哈蒙斯先生,谁知他居然这么慷慨。
漂亮。
“您的大方使我倾佩~~但是,不久后警官们大概率将展开新一轮的搜捕,您应付得了么?”
“你是在质疑我?”
“我无意冒犯您。作为您的合作者,我只是想了解您的计划。”
喜悦之余,我回过神来:哈蒙斯先生没理由白白收留我。
也就是说,于他而言,我是有价值的。
那么我便需要尽早获悉哈蒙斯先生的目的,以防止意外的发生。
“......晚点我会告诉你的。”
“请您现在就告诉我。”
“你......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哈蒙斯先生瞪了我一眼,继而像是明白了什么,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我。
“你担心我会出卖你?”
“哦呀,我哪敢怀疑您啊?我仅仅是认为谨慎一些比较合适。您看——我已是这副模样了,能对您产生什么威胁呢?”
我向哈蒙斯先生解释着。
“您不妨把您的顾虑讲给我听,虽然我无法替您排忧解难,但我至少可以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从而更恰当地帮助您。刍荛之见......望您理解我的苦衷。”
“油嘴滑舌。”
遗憾的是哈蒙斯先生仍满不在乎。
“让你这家伙得到多余的信息,等同于为我自己制造多余的麻烦!”
他甩下这句话便大摇大摆地迈出了房间。
......
我的身体状况远比我想象的要糟糕。
突破警官们的包围圈的那一晚,在与哈蒙斯先生进行了一番交流之后,我就因疲倦而立刻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我不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几天,往往意识恢复了一会儿便又陷入昏迷,眼前有时是女佣的脸,有时是华丽的吊灯,大部分时候则是一片漆黑。
我做了一个梦:布拉德利先生杀了雪,带领一行人袭击了伯爵府。接着军队来了,一位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割下了布拉德利先生的头颅,将它向远处一抛。头颅在空中长出了翅膀,越飞越快,径直朝躺着的我飞去——
为了躲避布拉德利先生的头颅,我醒了。
“危险......”
神智不清的我嘟囔着。
“啊,开始说胡话了。”
“我没有......危险......”
“哦?听得到我的声音吗?看来,你总算脱离危险了。”
“......?”
女佣那毫无情感的分析令我打消了再睡一会儿的念头。
我的太阳穴胀痛得厉害,身上全是汗,所幸我依旧能感知到我的四肢。
“......过了多久了?”
“两年半。”
“哈?!”
震惊的我看了看女佣的脸。
“骗你的。”
“我猜也是。”
“算上今日,一共是八天。”
“嗯。这期间皆是你在照顾我吗?”
“是的,各方面均由我负责。”
“呃,辛苦你了......枕头的质量非常好哦。”
一丝尴尬钻入了我的大脑,但转而想起疗养院里的老人们似乎都有一位专属护工,于是又松了口气。
“不必放在心上,毕竟我也不期待你能给我赏钱。”
好耳熟的发言。
“哈哈~~我会把你放进我的‘债主名单’的。”
“感激不尽。有了这笔钱,我的后代应该能为我买一口不错的棺材。”
“我一定能在你去世前就将钱交到你手里的啦......”
“你何苦勉强自己呢?”
“拜托你别挖苦我了......哈蒙斯先生有什么指示吗?”
这家伙的性格和雪挺像。
“他说如果你醒了就马上滚出去。”
“......还有呢?”
“啧......”
“喂,哈蒙斯先生肯定还讲了其他的事情吧?”
“当然。为了你,我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你难道认为自己可以不作丝毫补偿就走?莫非你连知恩图报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分明是这家伙想隐瞒,结果竟成了我的不是。
“你倒是早些把重点告诉我啊~~”
“首先,将你在东四街的经历完整地写下来,不许漏掉任何细节。我会全程监督你,若有疑点,你需要向我提供合适的解释。”
“嗯。”
“其次,你们绑架的那名警官现在在何处?”
我撇了撇嘴。
“看管罗伯特警官的是布拉德利先生哦。”
“那么,你就去查明他的具体位置。”
“哎?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你要是拒绝这么做,我就只好依照哈蒙斯先生的命令,把你五花大绑送到警务局了。”
“......你真的是普通的女佣吗?”
我望了眼女佣额头上的伤疤。
“该不会是黑帮的人吧?”
“哦?亏你看得出来啊。”
女佣挑起了眉毛。
“唉,果然是这样么......哈蒙斯先生真是深藏不露。”
“他仅是花钱雇我办事罢了。”
在我的注视下,女佣抬起手——手背上有一个纹章。
我认得它。
“【白牢】。”
白牢,符尔沃斯境内最大的黑帮。
我早就该猜到的。
哈蒙斯先生能借助的理应只有黑帮的力量。
不过,黑帮一直不愿招惹警务局,哈蒙斯先生究竟给了他们什么东西,竟可以驱使他们袭击铁四监狱......
或者哈蒙斯先生本就是“白牢”的一员?
唔,不管了,反正与我无关。
“好好,我照做就是。”
我无奈地表示了同意。
“聪明的选择。不必焦虑,我会帮你的。”
“......”
“对了,你可以叫我贝琳儿。”
“哦......那个,贝琳儿小姐,为什么我穿着背带裤?”
“因为我找不到额外的换洗衣物,所以向管道工借了一件。”
“好吧,麻烦你了。”
......
也许是之前睡得太久了,今晚的我毫无困意。
除了左臂仍处于骨折状态,我的其他身体机能已恢复至正常水平。
很明显这段时间我受到了不错的照料。
贝琳儿小姐说警官们并没有开展大规模的搜查,且始终无人找上门。
风平浪静。
仿佛那天的对峙不存在一般。
总结一下我的处境:
遭遇突发情况,“夺回”费里诺德的计划失败。死里逃生的我暂时藏身于哈蒙斯先生的住所,并从哈蒙斯先生口中得知布拉德利先生和雪冲出了南城门。哈蒙斯先生要求我做他的帮手,可他不愿给我更多的信息。
就整体而言,我仅仅是换了位“雇主”。
但是雪不在我身边了。
雪真的离开符尔沃斯了吗?为何一切能进行得这么顺利?难道又有“幕后黑手”?
不过,换个角度想一想,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绞尽脑汁准备了那么多的方案,目的不正是逃脱警官们的搜捕?而当下雪貌似不用担心这一问题了......可是,她该怎样应付军队的追杀呢?领主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呃,看来的确不是件好事。
思绪越理越乱。
“她也是迫不得已才......?”
费里诺德被关押在哪里?
雪所提及的“意外”到底是什么?
哈蒙斯先生在策划什么?
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是很多啊~~
我盯着微微晃动的吊灯,忽然感觉自己变得消极了不少。
我清楚这其中的原因——自雪跟我分开的那一刻起,我便难以再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我没法知道她的行动,没法获悉她的烦恼,没法使她了解我的心思,最令我惶恐的是我失去了与她交流的资格。
这样的我怎么可能救得了雪?
果然,我得赶紧找到她。
她一定也在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