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的真相。”
贝琳儿小姐冷漠地评价了我的发言。
“好好~~因为是真相,所以才无聊哦。”
“......你早点休息。”
看来对方这次是真的打算离开了。
我也感到了些许疲惫。
按理说眼下正值结束对话的最佳时机,但是,一个念头却像故意不配合一般忽地钻入了我的大脑。
“对了,贝琳儿小姐,你知道‘黄骨灰’是什么吗?”
“首领之前养过一只狗,‘黄骨灰’是它的名字。”
油嘴滑舌的老头。
......
跟黑帮的成员们确认了彼此的任务后,我休息了一天,接着便向贝琳儿小姐提出一起去布拉德利先生的花园别墅附近逛一逛的建议。
贝琳儿小姐没有拒绝,想必她也觉得时间紧迫。
戴上帽子和独眼眼罩,我认为自己已不需要多余的伪装了。现在的我,即便是曼达都认不出来。
“我们走吧。”
“等我看完这一页。”
贝琳儿小姐手中是一本销量还不错的书。
“这书如何?”
“马马虎虎。老套的剧情,结局不必动脑子就能料到。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可以打发时间。”
“即使我们的时间本就少得可怜?”
“我打发的全是我用不着的时间,所以没问题。”
“高论。”
“我们走吧。”
对方合上了书。
......
“‘白牢’里的赫达拉遗民实际上并不多,对不对?”
“是的,只占不到四成。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我喘着粗气,尽量让自己跟紧贝琳儿小姐。
“你们首领做的那些事情......对于符尔沃斯境内最大的黑帮而言,太过保守了。眼下的一系列计划,大概都是你们首领和‘多数派’妥协的结果吧?”
“......”
“罢了,就算弄清楚了也对我没什么帮助。”
“......这又是你猜的?”
“当然。”
“那就好。希望你不要对我们隐瞒任何信息,除非你愿意再失去一只眼睛。”
“好好。”
算不上和谐的对话就这样停止了。
......
我与贝琳儿小姐很顺利地进入了“富人区”。
周围十分安静。
如今春季降至,大多数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但是,这群有钱的家伙似乎并不在乎季节的变换,一个个皆闭门不出。
他们的“世界”大概永远是冬天吧。
物资充足的冬天。
这样的环境让我联想到了过往的一个片段。
当时,我刚在符尔沃斯落脚,怀着尽快适应大城市的生活这一目的,我去了中心广场内最大的剧院,买下了第一张票......也是最后一张。
那是一部备受好评的戏剧,它的宣传海报随处可见。
“您一定要看看它!它把目前所有的流行元素和符尔沃斯的‘利刃精神’结合得堪称完美!”
——售票员是这样跟我介绍的。
它的具体内容我已记不清了,大概是它在我的眼里确实有些名不副实,否则我不会忘得这么快。
所谓的“流行元素”,仅仅是在一成不变的剧情框架上盖了一层轻薄且脆弱的“外衣”,其实并无任何创新——发现了这一点的我一时竟手足无措。
尽管我并不打算就此离席,但舞台上的一切已没法再吸引我,故我只好转而观察起别的观众:他们穿着整洁的衣服,目不转睛地盯着灵动的演员们,偶尔还露出一丝会意的笑,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演员。
舞台之上,热闹非凡,舞台之下,聚精会神,我被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那会儿的心情,大致和现在无异。
“很抱歉打断你的回忆,可我们得提高警惕了。”
“......嗯。”
又一个会读心术的家伙。
......
透过围栏朝里望,花园别墅的几株杂草不免略显刺眼,好在整体的布局依旧保留着布拉德利先生的风格,且无积雪。若是不知情的人,多半会认为别墅的主人只是带着仆从们去旅行了。
四周并无异样,就连盖尔也未找到疑似便衣警官的存在。
鉴于在冷清的街道上,我与贝琳儿小姐的身影确实太过突兀,我们没停留多久便离开了。更何况,或许还有警官埋伏在花园别墅旁的住宅中。
我们放慢了步伐,沉默不语。
目前能够获悉的情报是:
首先,警官们大概率已进入过花园别墅并带走了罗伯特,其次,他们封锁了相关消息。
一件坏事,一件好事。
......
“接下来我们要去酒馆。”
一从“富人区”脱身,贝琳儿小姐就如此宣布道。
“哪个酒馆?”
“老陈的酒馆。”
......
“老陈,现在你我两不相欠了。”
酒馆里,我一脸坏笑,而我对面的酒馆老板——老陈则是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的旁边除了贝琳儿小姐,还有三三两两伪装成客人的其他黑帮成员。
此处是“白牢”的聚集地之一。
贝琳儿小姐向老陈简要地描述了花园别墅的情况。
“嗯......所以,那位警官不在别墅内。”
老陈用毛巾擦了擦手。
“而且布拉德利先生没可能带着罗伯特逃出符尔沃斯。”
我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当下军队正在追捕布拉德利先生,他的处境可谓是比我还糟糕。倘若他被抓住,那么罗伯特就成了他与我串通的证据,军队便能轻易坐实他的罪名。”
“但是,你过去住在他的别墅里,既然如此,警官们也能在别墅中发现类似的证据,不是么?”
“布拉德利先生不会粗心到不做任何‘清理’就跑掉的程度,即使他是临时起意。”
“你凭什么信任他?”
“要是你像我一样参观过他的花园别墅,你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了。”
“......罗伯特可是很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被绑架的——如果警官们已经找到了他,他不可能不把这一细节告诉他的同行。”
“那又怎样?到时候,布拉德利先生只需一口咬定是我与雪偷偷潜入他的别墅,并带走了罗伯特警官......从而他便能顺利地成为一名‘不知情者’。自始至终,罗伯特连布拉德利先生的脸都没见过几次,况且,布拉德利先生看上去绝非那种愿意和罪犯同流合污的人,所以罗伯特没理由对他起太大的疑心。”
我慢悠悠地讲着自己的依据。
“嗯,那就先假设那位警官并未跟布拉德利在一起。”
沉思了一会儿的老陈打断了我与贝琳儿小姐的争论。
“可是,我们的人并未在警务局或者那位警官的家附近发现他的身影,也就是说,警务局故意隐瞒了他的存在?”
看来黑帮的跟踪水平和我不相上下。
“我投老陈一票。”
不知何时,亨里克坐到了我的右边。
“你最好不要离我太近哦。”
“嘁——本大爷还没找你算账呢,亏你敢主动提这事!”
“啧啧,难道你的另一只眼睛也不想要了吗?”
“你说什么?!”
亨里克的视线刺来,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你们一人一只眼罩......简直就像一对独眼兄弟。”
“贝琳儿小姐,别想置身事外哦,我变成这样跟你脱不了干系。”
“好啦好啦,不要跑题了。当下该讨论的是那位警官的情况。”
老陈在打圆场。
真可靠。
等等,似乎他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呃,我同意你的看法。多半是警务局把那位警官藏了起来......毕竟,这挺符合他们先前的作风。”
“喂,我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为了避免制造不必要的恐慌。最近,几乎没有任何和凶案相关的新闻,这不合理。仿佛警务局很乐意与我们僵持下去。”
“老陈,你晓得他们的企图吗?”
面对亨里克的提问,老陈犹豫了几秒。
“不......但无论怎样,都不可令他们如愿。”
“那是自然!有本大爷在,怕什么!”
......
夜色渐浓,我们却仍待在酒馆里,这使我开始不耐烦了。
“我说啊,贝琳儿小姐,我们是不是该走了?你又不让我喝酒......”
“嗯......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已来不及跑掉了。”
贝琳儿小姐听着远处的钟声,语气似乎跟平时不太一样。
“昨天,我们的首领和其他几个黑帮的头目们见了面,并态度强硬地“请”他们在今晚前交出一半武器存货以及......总之,向他们要了不少东西。”
“他们同意了?”
“怎么可能?就算我们的首领有再大的魄力,也不至于使其他的黑帮都对他唯命是从吧?”
恼火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在贝琳儿小姐的脸上。
“首领仅仅想让他们为难而已。”
“唔......啊,你的意思是......”
我恍然大悟。
“先提出一个他们无法实现的要求,接着提出另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要求。”
“正解。”
“嚯!你的脑袋偶尔也挺好用的嘛。”
老陈与亨里克的认可令我产生了些许尴尬。
“不过是忽地想起某本书的剧情,随口一猜罢了。”
“你猜得很准,所以你应该不需要我作进一步的解释了吧?”
“呃,你们的首领和别的黑帮见面......这跟我们眼下待在酒馆里浪费时间有什么联系?”
“......”
“......唉,亏本大爷刚刚还夸过你,果然只是碰巧么。”
“......”
“他们是黑帮,不是商人。无论是谁冒犯了他们,都得吃些苦头。”
“嗯,尽管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们姑且能预先调整损失的范围。”
“......”
“我们已将首领的养子在这家酒馆的消息散播出去了,相信他们很快就会上钩的。”
“养、养子?”
“就是本大爷。”
“你?”
亨里克是“白牢”首领的养子?骗人的吧。
“那帮家伙肯定是想活捉本大爷,以此来要挟老大,卑鄙!本大爷可不会乖乖当他们的人质!”
“......你们打算怎么做?莫非只是单纯地揍他们一顿?”
“这是目的之一,另一个目的是伪造他们杀死了首领的养子这一假象。”
“哦——原来如此。然后你们的首领就会‘大度’地原谅他们,并表示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继而顺理成章地提出‘无法拒绝的要求’......问题是如何才能使他们不对你们的‘假象’起疑心?”
“这还不简单?”
没料到第一个回答我的竟是亨里克。
“本大爷先喝下老陈的毒酒,接着和那帮家伙打一架!等本大爷归西了,你们!负责在混乱中抢回本大爷的尸体!”
“喂喂,那你岂不是真的死了?”
我愣了愣,下意识以为他在开玩笑。
可当我看向老陈与贝琳儿小姐,却发现他们皆是一脸平静,仿佛早已知晓这件事。
“废话!本大爷最清楚老陈的药什么时候见效了。”
“......”
一时无言以对的我盯着亨里克。
“待会动作都麻利些!要是让人踩到本大爷,本大爷饶不了你们!”
“莫名其妙......”
我本想问他这么做是否值得,但毫无预兆地,脑中回响起了亨里克那晚说的话:
“我是赫达拉皇帝的臣民。”
罢了罢了,反正和我没关系。
......
“砰——!哗——!”
玻璃似乎破碎了。
【左后方遭遇燃烧瓶袭击的几率为70%】
【左右方遭遇烟雾弹袭击的几率为88%】
“他们来了!”
“躲到桌子下!”
我听从盖尔的提醒,将身旁的桌子当作掩体。
一群人闯了进来。
伪装成顾客的‘白牢’成员迅速挡住了他们。
“啪——!啊——!该死的......!咚——!”
门被踢开的声音、棍棒碰撞的声音、惨叫声、爆破声此起彼伏。
我看见老陈递给亨里克一杯酒,亨里克不带犹豫地饮下它后,拿起一旁的木椅加入了混战。
他的叫喊格外刺耳:
“来啊——!白痴们!让本大爷再兴奋一次吧!”
在那一瞬间,我猛地反应过来:
这帮家伙,全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