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三百九十九章·“你不是我的狗吗”
在海妖王挥下那道爪子的一瞬,她的身形瞬间由透明转向深红。
鲜血在她的指尖炸开,顺着她的手臂流入体内,浓厚的血色在她的身上开始流转,衬得那双火红的眼睛愈发深红。
“艾斯克——!”
克里弗近乎沙哑的尖叫,响在海妖的尖叫声中。
但他的身边,哪还有什么叫嚣着“请客”的黄发青年?
化为碎末的血肉,掉落在海妖王惨白的指甲间。
此时,那在地上散着的,在空中飘着的,几乎都是艾斯克。
他已经不见了。
在海妖王的控制下,那些狂乱攻击着的海妖更具智慧,其中,甚至出现了几个凝实身躯,与人类无异的海妖,一瞬间打了整支队伍一个猝不及防。
影立刻上前,灌注了全部法力,在海妖王身上猛地发动了空间震动——
hp-1980!(削弱!法术抵抗!)
……
一个堪称惊人的数字跳出。
但很快,一处堪称绝望的景象,出现在了所有还存活着的玩家眼前。
海妖王的血条,在掉落了四分之一后,奇迹般地又跳回了满值。
玩家们猛地想起了海妖王的设定。
她可以在海妖之中恢复生命,只要海妖不死,她便不灭。
“叮咚!”
清脆的提示声响起。
请注意:*海妖王为世界副本特殊boss,几乎不可杀死,请避免与其正面战斗,抓紧时间建立结界!
……
由于海妖王的出现,任务难度升级。
额外附加奖励:若结界成功建立,所有参战玩家,将获得一件品级至少为红级的成长型装备(最高可至紫级)。
……
……红级装备,还是可以提升至紫级的红级成长型装备。
听着这么变态的奖励,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立刻意识到了任务的难度。
紫级装备,金字塔最顶层的装备品质,到现在依然是玩家们馋得流口水的东西。
即使是苏明安,现在也就一共拥有两件非武器的紫级装备,一个是第一世界世界棋盘上获得的极光之戒,一个是明辉世界里杀死圣启得的未来之心。
从获取难度上,已经可以窥见紫级装备的稀缺。
……它居然在这里,被用作一个人人都可以拿到的奖励。
在场的玩家大多是聪明人,很少有白板玩家坚持活到现在。
有人立刻捏碎手里的传送卷轴,选择离开这里。
哪怕前功尽弃,他们也知道,丰厚的奖励代表恐怖的难度,他们宁可前功尽弃,也不要一同陪葬在这里。
一道道传送白光在队伍中亮起,已经有数十位幸存的玩家当机立断,选择立刻离去。
能存活到现在,他们早就学会了抉择和果断。
但,有的仍有信心的玩家,选择了留下。
露娜便是其中之一。
“第一玩家!你专心建立结界,我们负责拖住她!”她高声喊道。
所有人都知道,目前,战局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只要,只要坚持到这个结界建立起来,只要负责建立结界的苏明安不死,他们就一定能成功……
在她的高声大喊中,海妖王又一道利爪拍下。
这一次,她选择的目标是白发苍苍的老爷子克里弗。
克里弗也注意到了这一爪的方向,他身边的空间却像定住了般,不让他移动,他那因愤怒而涨到通红的老脸闪过一丝决绝,似乎想要在这里英勇就义。
“来吧,该死的家伙!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鬼东西变的,但普拉亚的荣光——绝对不会在这里断绝——!”
他高声怒吼,声音一瞬穿破了海妖的鸣叫。
那只爪子,却在此刻忽然停了。
海妖王那原本被杀意和嗜血冲动布满的血红眼睛里,忽地闪现出了一丝清明。
“普拉亚的荣光是我——是我一代代铸就的——是我——!”她忽地尖叫起来,声音如同声波攻击,让人不禁捂住了耳朵。
“我的王土不需要你们的踏入,我的故乡不需要你们的拯救!你这听从于苏凛这个谋反者的家伙,你如何能看到普拉亚的未来?你如何理解普拉亚如今的繁荣——!”
“生存或者灭亡,那都将是我们的宿命,我是王室的唯一继承者——!”
“普拉亚建立在几代人的牺牲上,包括我的父辈们——可你口中的那些一代代的人们,他们——全都是我!”
高声的尖啸,覆盖了整片普拉亚。
还在战斗着的魂猎们,听懂了她语中之意,他们脸上的表情渐渐开始扭曲。
就连原本做好赴死准备的克里弗,脸上的神情都变得僵硬。
他抬头,看着那抹血色的海妖,看着她的身形由虚幻变得凝实,那五官线条渐渐变得明晰……
他看见了她穿着的,破碎了的宫装长裙。
“……公主,郁金香公主啊。”他认了出来,轻声唤着,全身都在颤抖,语声在海妖刺耳的尖啸中濒临破碎:“……你真是,做了个最愚蠢的决定。”
“哗啦!”
一声溪水般的声音响起。
蓝色的,虚幻到快要消失的海妖灵魂,出现在了苏明安的身前,为他挡住了来自海妖王的音波攻击。
看到苏明安,看到苏凛,已经渐渐快失去理智的公主海妖王,露出了近乎狰狞的表情。
“——苏凛!”
她近乎疯魔地大叫起来,声如雷声滚滚,其中汹涌而出的愤怒,足以让每一个看不见战场情况的人都听出。
“——苏凛!”
她双目涨红,如同饥饿的头狼,手中惨白的指甲如同利刃,已经恨不得要将他撕成碎片。
“——苏凛!”
她的身上,血色的火焰汹涌而起,伴随着一股压着人喘不过气的气势。海浪翻飞,耳边的噪音污染几乎能压垮一个人。
苏明安微微皱眉。
这群人,表达愤怒时为什么总要高声呼喊他的名字?似乎声音越大就会越有效一般。
“听见了。”他说。
“——你这卑劣的!抢夺我领土,背弃神明的叛逆者,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只要杀了你,一切都会好的,我热爱着的这片土地,它们还是我的——!”她近乎疯狂地咆哮着。 “卑劣?苏凛可比你伟大多了。”回应着她,苏明安的语声却极淡:“舍不得死亡,而选择剥夺他人生命的郁金香公主,你灵魂腐朽的味道,整片普拉亚都能闻见。”
他想起了死在无人巷子里,死在垃圾堆旁的苏凛。
他的死亡,只有继承他名字的米迦尔得以见证。他是引导了云上飞艇,又唯一从云上城下来的永生之人,他本应迎娶喜欢的女孩,过上被群众簇拥、敬仰的,不死不灭的,近乎神明一般幸福的一生。
但他却死了,主动选择了死亡,选择了“不以自己活着”为第一要义的“永生”。
相对比之下,这个曾经在飞艇出发前哭着喊“对不起”的公主,此时灵魂的恶臭太过明显。
就算她不舍得去死,也可以选择退位。
在明知自己灵魂腐朽的情况下,仍要霸占着王位,施行一些让民众困苦的政策,使罪恶的奴隶酒馆在普拉亚盛行。
嘉尔德家庭的困苦,恶意盛行的奴隶买卖,被迫同流合污的十三街寡妇……
人们都快活不下去了。
她居然还自诩为普拉亚的合格引导者。
甚至,她还拿人们的灵魂做实验,吸取别人的,丰富自己的。连不少玩家都惨遭毒手。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这个该死的侵略者!苏凛——!”
被狂躁的恶意冲击,她已经快要失去理智,甚至快渐渐分不清苏凛与苏明安之间的区别。
在这时,她眼光一扫,忽地看见了曾经对她无比忠诚的光明骑士。
“谢路德!”她的利爪高高举起,面上似乎又现出了点属于公主的骄矜:“——你不是忠诚于我的骑士吗?你不是说你要一辈子效忠于我吗?既然是我的骑士,我的狗,那你就给我杀!杀了苏凛!我命令你——杀了我眼前的这个渎神者!卑劣者!”
她此时看过来的目光,有着前所未见的渴望。
是孤注一掷的命令,是人性残留的挣扎,是身为王室公主,最后一刻的骄矜。
像是全身血液都在沸腾,她的脸因为极度愤怒和激动而扭曲,对着曾经最为信任的骑士,下达她濒临绝望的命令。
她要让人知道——还是有人信任于她!还会有人效忠于她!即使,即使她变成这个样子,即使她堕落至此,还会有人坚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这一边,为她举剑!
他是她的骑士啊!骑士就该效忠主人,直至生命的终结,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更何况,谢路德只是个npc,骑士设定的npc,只要她命令他,他就该为她付出一切才对,这是不容违抗的设定才对!
她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大脑高速运转,眼前已经一片朦胧。
但即使这样,她依旧在紧紧盯着站在桥面上的那位未曾拔剑,身上未沾鲜血的骑士,望着他身上,那一身她亲手赐予的王城骑士团团长的金甲。
他的金发在风雪中微微飘动,一双莹绿的眼,翡翠似的,总是满含深情地注视着她,像他的全世界只有她一般。
这样的他,多好看啊。
骑士守护公主,击败妄图倾覆王土的恶龙苏凛——
这才是故事应有的结局才对。
……
……
……可她为什么看见那位光明骑士的眼里,出现了对她从未展现过的鄙夷和怜悯?
……
“公主。”谢路德轻声开口。
他裹住了手掌心的,黑红色的布,将上面的伤口遮掩住。而后轻轻地,拔出了配在腰间的骑士剑。
拔剑声清脆,在一片海妖的尖叫声中,敏锐地传递到公主耳中。
“曾经我劝过您,不要一错再错了。”他说。
郁金香公主望着他,她的全身都在发抖。
而曾经无比听她话,如同提线傀儡一般的骑士,对着她,突兀地举起了剑。
剑尖对准,寒光刺着她渐渐湿润的眼。
那柄剑,她清楚地记得它的规格。
剑身长约三尺半,宽度约一寸,直而具有两刃,环有刻着王室徽纹的剑柄。
那是她亲手授予他的剑。
“……但现在您杀了那么多的人,掀起了这场灾难,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为了这片土地的安宁,我宁愿,违背身为骑士的‘设定’,效忠于自我的思维——公主,我不再是你的骑士,我是独立的‘人’。”谢路德轻声说着,将视线看向苏明安。
“队长。”他说:“只要我的灵魂还在,诺丽雅的红玫瑰,便可以修复我的身体,对吧?”
“是。”苏明安说。
“那便把我的身体,先暂时献祭给你的海妖灵魂,让我击败公……击败郁金香吧。”谢路德轻声道。
在说出这一句话时,他握剑的手都在抖,心中一抹疼痛的火焰在奋力地跳动,似乎想从他的喉咙窜出。
最优秀的骑士,哪怕面对最邪恶的敌人,他持剑的手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能动摇他的,唯有骑士的意志。
这一刻,谢路德忽然想起了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
npc(谢路德)he结局进度:75%
……
……
“愿黑松长青,愿普拉亚长存,愿理想闪耀如初,愿长剑锋芒如故。”
站于王室高台上的高贵公主,单手持剑,剑尖搭在下跪骑士的右肩。
“只为正义与公理而战,绝不为财富,也绝不为自私的理由而战;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以温柔对待软弱的人,但要严惩邪恶之徒。”
“承荣而生,载誉而死,心如吾剑,宁折不弯。”下跪着的光明骑士,双手接过了她递来的剑。
他一片莹绿的眼里,是找寻到此生希望的安然:
“——赌上这把剑的荣耀,我会守护你到最后。我的效忠者,我的主人,我的归属。”
金发的少女,在授剑后,缓缓走下高台,单手玩笑性地摸上了他金色的发。
骑士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别这么见外,你是我的骑士,我亲自授剑的骑士。”公主说。
“公主,我……”
骑士有些不解。
“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我想想……”少女轻轻一笑。
厅堂的光辉照耀,她的笑容如蔷薇般端庄美丽:
“你就叫我郁金香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