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真的没找到这里,这是好事。
苏明安伸了个懒腰,联络了一下明和影,影在死亡颂唱者的营地,明还没消息。
希礼在山洞里说:“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花海?”
苏明安愣住了,这话实在突兀,但还是应道:“我好像没说过要带你看……不过,如果你想看的话,闲下来就带你去。”
“嗯。”希礼看了看他的眼睛,忽然说:“你总是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该不会是在拿我当灵感吧。”
苏明安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又不是司鹊,天天把别人当灵感、把任何人的喜怒哀乐都当成素材。
希礼低着头,又忽然抬起头,眼神晦暗了几分:“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苏明安看了她一眼,她之前还怯生生的,现在又露出这种侵略性十足的眼神,就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分不清她到底是本性如此,还是情绪多变。
他看了下系统时间,离十二点还有一会:“我当然不会骗你。”
希礼抬眼看他。
“好了,等着十二点门徒游戏开始吧,我们……”苏明安起身,忽然感到喉咙一涩。
不是单纯的干涩,而是他感觉到……喉咙僵硬了。
与此同时,这种僵硬感快速地蔓延了全身,从喉咙,到双臂,再到双腿……脚下一个趔趄,他向前跌落,倒在了迎风起伏的草叶上。
左上角的生命条冒出了新的图标:
……
debuff:僵化诅咒(诅咒状态下,无法行动,无法出言)。
……
他瞬间反应过来——是希礼给他的那捧水,有问题。
可这毫无道理,一是希礼没有任何害他的理由,她的好感度不低,自己又是她的救命恩人。二是自己影状态免疫诅咒,希礼实力在他之下,根本不可能成功诅咒他。
综合考虑之下,为了考察主人公的金手指强度,他才喝下了希礼的灵泉水,可是……
逻辑根本说不通,希礼没有任何害他的理由。
弹幕见此,立刻叫了起来:
来了!来了!
我就说白毛必是病娇,这回可让我猜对了!
教主你在六选一的时候,就要有觉悟,从古至今的惨痛经验皆是如此,白毛没有一个正常人。
不是,希礼看着挺正常的啊,怎么突然开始犯病。
扣1助力戒白毛。
救一救,救一救啊,苏明安不能倒在这里!诺尔呢,玥玥呢,偌大一个罗瓦莎竟然一个队友都遇不上,这个副本太大了,几亿冒险玩家进去都激不起水花。
遇上了,人在海底。
……
“嚓,嚓,嚓。”
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希礼直接走了过来,蹲在了他的身侧,白色的发丝飘在他脸颊,她的瞳眸与他平齐。
“告诉……我……理由。”然而,苏明安反而感到庆幸。若是希礼一直引而不发,后面才背刺,那更危险。现在至少能知道为什么,而他还有一张底牌,可以酌情使用。
她端详着他,伸出手,抚平他脸颊上的碎发,动作缓慢。直觉告诉苏明安有什么不对劲,但他一时之间想不到。
她托住他的肩膀,把他背到背上:
“我们先回去吧,回……我们的家乡。”
……
阿萨斯地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浪,黑灰色建筑耸立,流淌的河水中漂浮着无数若隐若现的幽魂。
地势崎岖不平,炙热的洪流从裂开的地表喷薄,高耸的石壁刻满了古老的符文与诅咒。与地表位面相似,这里也有街道与王国,也有蒸汽与齿轮,对人类与兽人取而代之的,却是长着赤红脚掌与螺旋角的魔族、半魔、亡灵、骨匠与巫妖。
一座恶魔雕像立于广场中心,在殷红如血的喷泉中挺立,那是一位衣着暴露的女性三级神,头戴曼陀罗花环,肩配残缺黑玫瑰,手持一匹黑灰色的绸布。
其下的石碑,刻着诡计恶魔伊芙琳·塔娜多丝·阿格里娜的名讳,司掌背叛,浪漫,狡诈,花卉,位列序列第二十一位,祂掌管背叛者、奸细、窃贼与情妇。隶属邪恶阵营的生命毫不避讳赞颂祂多情与狡诈的“美德”,并衷心认为这是一种夸奖。
当一头白发的希礼穿着碎花长裙,背着苏明安来到此地,众多不死族朝她投出视线,不过大多是敬畏与恐惧,而非对柔弱少女的觊觎。
她行走在奇形怪状的生物之间,身量纤细,皮肤白皙,与背景的画风格格不入,却无人胆敢阻拦,像是她在此地极有威名。
苏明安仍然保持着被诅咒的状态,舌头僵硬,手指无法动弹,但他毫不慌张,冷静地观察周围。比起一直被堵在山洞里,现在的状况反而更好一些,至少有信息。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地表位面,踏入其他位面。
罗瓦莎五大位面,分为日月、天空云雾、地表、地下,地狱。分别为神明、龙族天族虫族诸类、人类精灵兽人血族海族诸类、地精矮人机械诸类、魔族幽魂不死族诸类的生存地。若说把罗瓦莎比作游戏,大概就是地表是新手村,地下是30级-50级,地狱是50级-70级,天空是70级-90级,日月是90级-100满级的地图分割,非常清晰。
他骤然从新手村来到50级-70级的高级地图,就像是违规偷渡。仿佛新手村的任务还没做完,他还没拿到村中最好的铁剑、组建勇者的队伍,就被魔王抓了出来。
“……深海魔鱼,1瓦尔币一条!”街边,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盔甲里的死亡骑士正在叫卖。
“……掘地虫的虫卵与酸液,5莎尔币一碗,原汁原味,欢迎品尝!”一个石头精在摊位前招揽顾客,用大勺搅着一锅形同白菜肉汤的食物,白绿掺杂。
“……笼中牧人招人!只要足够神经病,拥有足够多的癫子人格,欢迎加入!赞美伊莎蓓尔母神!!”一个长着七八个头的幽灵飘了过去,传来遥远的回荡。
“……八位主人公之一:新任魔王左长老阿尔杰正在招募仆从,死后附赠转生巫妖服务,终生无休,福报优良!”一个熔火怪分发着传单,边喊边燃烧着热浪。
“……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世间辉耀与时辰的牧人、生灵之灯塔,司鹊大人吗?欢迎加入创生者联盟,入会即领司鹊大人照片一张……”这是一个正在展示照片的蝙蝠怪。
苏明安聚精会神地瞧着,这地狱位面的风景实在精彩,随处可见长满尖刺的石化蜥蜴、浑身绕满树藤的枯萎魔、半身人的恶魔人马,还有喷着火的地狱三头犬……
“瞧瞧,瞧瞧,这是谁回来了!”就在这时,一个顶着锅盖的魔族走了过来,他的眼眸殷红如血,魔角螺旋盘列。据说,魔族的角越长,血统越高贵。
他走到希礼面前,瞥了一眼她背上的苏明安,又赶忙将视线收了回来,像是生怕希礼以为他在觊觎猎物,张开双臂,夸张地欢迎道:“我们亲爱的公主殿下!欢迎回到自由的国度!您的哥哥、我们敬爱的魔王琥珀陛下,等您回家很久了!”
……啊?
苏明安感到震惊。他没想到希礼的身份如此多变,又是上一代凛族,又是白狐,又是地狱位面的公主?
虽然这不冲突,她可能是魔族公主沾了一点白狐血脉,然后又被选为了凛族……
白发果然不一般。
幸好他没听无翼的话,无翼说希礼的剧情没意思,明明这太有意思了。
“让开。”希礼淡淡道。
“漂泊之门距离王城还有一大段距离,中间要经过焰河、冥河与黑曜山,我直接帮您传送回去吧?”魔族笑着说。希礼是从位面之间的传送门——漂泊之门出来的,位于地狱边缘,离王城很远。
希礼想了想,勉为其难道:“好吧,右长老,麻烦你。”
右长老鞠了一躬,手指绕了一圈,红光骤现。
“唰!”
光芒停下时,周围变得骤然安静。
希礼落在地面,脚下是红地毯。
彩窗投下斜斜的光辉,眼前耸立着一位红发披肩的男人的雕像,祂眸光锐利,手持三叉戟,下身是九条黑红色蟒蛇,周围簇拥着酒与金烟叶,是当今魔王的父亲,三级神大魔鬼珀洛,序列排名十四位,掌管灾难、噩梦、炼狱、烟酒,曾目睹罗瓦莎万年荣光。可惜祂在伊甸之战中受过重创,被亲儿子背刺,如今不知所踪。
苏明安见过祂——在门徒游戏第一关的医院三楼,大魔鬼珀洛保护了苏明安一会,当时祂的胸前仍在渗血,看来祂的伤势还没好。
希礼淡淡瞥了一眼,带着苏明安往里走。
罗瓦莎的信仰氛围极为浓厚,苏明安看到了一些穿黑袍的牧师,还有一些探头探脑的魔族小孩。看来越是恶劣黑暗的环境,人们越离不开信仰。
“地狱位面的信仰有四,恶魔母神伊莎蓓尔、大魔鬼珀洛、诡计恶魔伊芙琳、瘟疫恶魔亚莉克希亚。”希礼忽然说。
……一位一级神,三位三级神。
苏明安默念着这些词汇。
“早在最初,我们信仰的都是伊莎蓓尔,不过第二纪元发生了大变动,你听说过第二纪元最有名的战争独立战争吗?”希礼说。
苏明安很感兴趣,他用眼神示意希礼快说。
希礼心有所感,淡淡道:“你博闻强识,肯定听过,我就不必卖弄了。”
……我没听过啊!
苏明安麻爪,自己什么时候博闻强识了,水母能知道什么?
“总之,那场独立战争后,诸神开始争夺信仰,甚至闹出了一些笑话。”希礼说:
“罗瓦莎二十七诸神,其实原本是二十五诸神。在那个时期,人们逐渐开始认识到‘人’本位的重要性,一对人类姐妹更是寻思着能否偷盗神明的权柄,升华为新神。”
……类似启蒙运动吗?
苏明安聚精会神地听着。
“好消息是,她们竟然成功了,第二纪元的末尾,她们闯入了一位二级神的神殿,趁着祭祀点燃香薰之时,拿走了供奉在祭台上的神之钥匙——那是神明权柄的化身。”
“坏消息是,那是二级神故意留在那里的,祂就是想看一看有没有人敢偷走祂的权柄,而那位二级神的名讳,为卡萨迪亚。”
苏明安无语。
……乐子恶魔,怎么哪里都有你。
他发现了,如果把罗瓦莎厚重的几大本神话史拿出来读一读,起码有三分之一的故事与卡萨迪亚有关,这个恶魔简直是无处不在,肆意制造乐子。
“两姐妹如愿拿到了卡萨迪亚的权柄,升华为了神明,然而嬉笑之权柄岂是她们可以掌控的?她们受到了精神的腐蚀,直到两个纪元后……到现在,她们也仍然是卡萨迪亚的奴仆,永生永世为祂承受情感上的痛苦。”希礼说:
“那两姐妹,一个就是诡计恶魔伊芙琳,一个是深渊之主莱斯托丽……后者已经离开地狱位面,应该是去地表位面管控血族了。”
听完了这个故事,苏明安希望她多说一点,不过这段路程已经到了。
她并没有带他见魔王,而是带他走进了一个房间,把他放在轮椅上。
“……?”他用眼神问她。
“过会,门徒游戏就要开始,我没办法让你不参加,但我可以一直推着你通关……就以这样的姿态。”希礼俯下身,淡淡道:“明天,我们去花海。”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苏明安实在不理解,他自问没有半点对不起希礼的地方,她为什么要禁锢他?
但他偏过了头,忽然愣住了。
一面半身落地镜摆放在房间里,恰好对着他的这一面。
他看到……自己的发色,是……
紫色。
金色的瞳孔,震惊地望着镜面,紫色长发披散在他的身上,太阳穴两侧的小型翅翼微动,容颜俊美,面色暇白,嘴唇紧抿。
——他怎么会……
“……因为你骗了我。你刚刚说,你从来没有拿我当过灵感。”希礼的声音夹杂着懵懂:
“但你前些天看我的每一眼,都是汲取素材般的眼神。”
“你说过要教我友谊是什么,带我去看花海,但你明显忘记了这回事。所以,这也是你教我的——对待没信用的人要用强制手段。”
“而且,你至今没有回答,你百年前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哥哥。”
苏明安震惊地盯着镜中的自己,他确信,自己在下午睡前还是苏琉锦,怎么会……
她靠近,冰凉的气息擦过他脖颈:
“……所以,该偿还了。”
“司鹊·奥利维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