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一百六十五、雪中烛又至小巷子内,一柄名叫知霜的雪白长剑破马车而出,悬浮上空。
隐隐有雪白耀眼的剑气冲天。
院内,闭目受死的容真忽然感到鼻尖处的剑气消失。
浑身的压力犹然一松,像是压顶泰山被移走了一般。
宫装少女愣然睁眼,面前的【弧】消失不见。
青铜狐面青年转头望向院门外的异象。
而她余光看见,院墙外的那一抹雪白剑气,陡然弱了下来,转而出现了澄蓝光芒,隐隐盖过了它的势头。
那道【弧】,似是正在压制那一抹雪白。
“你……”
冰冷冷宫装少女刚开口说话,青铜狐面青年忽然回头,抓住了她欲要抢摘面具的手掌。
有剑气倒灌入体,她闷哼一声,吐出血来。
青铜狐面青年竖掌斜劈其颈脖处。
容真晕厥倒地,侧趴在受到真名重创的昏死小女冠旁边。
欧阳戎未扶,瞧也没瞧。
他青铜面具下的眉头皱起,凝视院门外。
马车旁,【弧】重新降临,像是一轮弦月回归海平面。
雪白长剑散发的剑气被陡然压制住。
小院内台阶处,昏倒的蓝衣捕头突然蹦了起来,先是打量了下院内,对于晕厥的容真女史与一地死尸毫不意外,然后转身跑出院子。
“明府,我来。”
距离最近的燕六郎跑到了院门外。
欧阳戎操控鼎剑,在六郎帮助下,试着将雪白长剑收入了剑匣。
一同回归剑匣的,还有一道【弧】。
可是,二人万万没有想到,雪白长剑被压入剑匣后,依旧有隐约的剑气从缝隙中透出。
紧封的长条剑匣。像是夜晚装入了一件发光体一样,缝隙中射出的雪白光芒,难以抑制。
“明府,这怎么办,这样子行吗……”燕六郎回头,脸色为难。
欧阳戎亦是皱眉。
这柄知霜今日你有些反常,现在看来,不仅是因为匠作离开剑匣一炷香,失去了些压制。
更像是被某种存在激活了一般,现在匠作回归,墨家剑匣也压制不住,剑气太盛。
“和剑匣一起拿进来。”
欧阳戎忽然开口。
四望了下左右,莫名心生一股不妙感觉。
“这,怎么如此重!”
燕六郎吃力抱起剑气四溢的长条木制剑匣,竟是无法抬起全部盒身,回头急切问:
“明府……”
就在这时,院内一堆死尸中央、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的红袄小女娃突然转头,天真灵眸北望片刻,轻声道:
“长史恩公,好像有个大姐姐来了。”
欧阳戎没有摘下青铜假面,但她从他入门起,就已经看清楚了真相。
“什么大姐姐?”
燕六郎好奇,忍不住多看了眼黄萱那一双天真灵眸。
黄萱收回目光,清脆道:
“那大姐姐一头金发,有些气势汹汹,她身上冒出的气和你们盒子里的白光长剑一样……”
金发?同样剑气?
雪中烛!
欧阳戎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此女怎么英魂不散。
难怪雪白长剑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它本就是雪中烛的佩剑,离得太近,得到了感应激活。
仔细想下,这可是一位站在练气士江湖山巅的上品剑修的本名佩剑,自然玄妙不少。
至于这位云梦大女君为何会出现在浔阳城附近。
他突然想到不久前,阿青托刁县令从龙城那边寄来的口信,说是雪中烛路过了龙城,再度询问阿青意向。
现在看,此女和有可能的同伴,说不得就是直奔浔阳城寻剑索命,一雪前耻来了。
刚破阵放松下来的欧阳戎,深呼吸一口气。
这儿不是大孤山,是浔阳城,且不说没有源源不断的莲宗香火气,在城内打起来还容易毁坏星子坊穷苦百姓的建筑,伤及无辜。
眼下雪白长剑的剑气冲天,这间小院的位置已经泄露,雪中烛马上就到
“走。”
欧阳戎忽然开口。
燕六郎好奇:“去哪?”
黄萱蹲下,抱起了昏迷不醒的儒服小女冠,脸色担忧的看了眼长史恩公,远处那个气势汹汹赶来的金发大姐姐很明显与长史恩公有仇,她欲言又止。
似是在问,那金发大姐姐速度如此之快,他们是否跑得掉,若是带上她们两个累赘的话。
没有回应黄萱担忧目光,欧阳戎偏头朝燕六郎道:
“那柄知霜长剑放下,剑匣抱进来,院子里一些你我的痕迹打扫下,尸体不要管……”
燕六郎不禁看了眼明府的平静脸色,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马行动起来。
“咔嚓”一声,剑匣自开。
在欧阳戎、黄萱等有练气术或灵眸之人眼中,匣中积攒的沉重雪白剑气倾斜而出,宛若瀑布倒挂。
【弧】嗖一下离匣,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一圈,返回院中。
与此同时,一柄雪白长剑被燕六郎遗弃马车边,大致打扫了下欧阳戎与他不久前匆忙演习的蛛丝马迹。
黄萱眼睛一眨不眨,紧张盯着远方那一道火速逼近的金发大姐姐身影。
欧阳戎则是收起了剩余的一片诗词红叶,塞入袖中,转而在布了池下月阵的院子中,迅速逛了一圈,偶尔停步挪动了下挡住的尸体。
路过之前放下粥碗的地方时,他略微停顿脚步,重新蹲下,端起一碗凉透了的粥,里面还有些他的血渍。
他单手端粥,返回院子中央。
少顷,燕六郎怀抱剑匣,返回院中,来到欧阳戎身边。
“戴上。”
燕六郎好奇看着欧阳戎从脸上取下来并递来的青铜面具。
取下蜃兽假面后,他高高瘦瘦的身形也发生了变化,恢复了大致的文弱原样。
只见欧阳戎脸色苍白,嘴角犹挂着残血,腰背也不复刚刚以“蝶恋花主人”身份闲庭散步走入院中时的挺拔不颤。
一点也不像不久前还一步杀一人的诗剑双绝谪仙人……黄萱不禁侧目。
在燕六郎接过蜃兽假面后,欧阳戎腾出的左手忽然捂右胸咳嗽了下。
“明府,你伤没事吧。”
燕六郎看见了欧阳戎用力捂住的右胸口处,不久前马车上新换的儒衫衣领正逐渐染上一抹鲜血……之前明府手里那些诗词红叶,都是在他的瞪眼吃惊下,沾染受伤胸口的鲜血写就。
欧阳戎摇摇头,伸手替满眼关心焦急的燕六郎戴上蜃兽假面,帮他变换了下身形。
欧阳戎转过头,将燕六郎带回的剑匣翻了个面。
“咚”一声,匣身重重砸在地上,剑匣背面一处藏剑夹层被他打开,特意只开启了一条缝隙,仅能塞入一只少女的手。
从缝隙从里面瞧去,满是耀眼夺目的清冷月光,凝练的像是装满剑匣的水银一样,其中隐约露出一個剑柄。
正是那柄多日未见的月光长剑,也不知在这枚藏风养气的墨家剑匣中温养了多久,积攒了多少月光剑气。
黄萱突然发现欧阳戎目光投了过来。
“等会儿,她只要走入院内一步,你就立马拔剑,知道吗?”
黄萱的小手被欧阳戎抓起,塞入了剑匣缝隙,放在了月光长剑的剑柄上。
“哦。”红袄小女娃赶忙点头,反应过来,又弱弱开口:“恩公,我不会剑术。”
“没事,你只要把它拔出来就行。”
欧阳戎略带磁性的嗓音在黄萱耳中显得有些虚弱,她通红小脸,讷讷:
“好……对不起,我没想伤你,我怎么可能会伤恩公。”她语气出奇坚定:“那些骂伱的话都是假的,我也难受。”
欧阳戎动作愣了下,点点头,朝满眼内疚的少女示意不要紧。
其实现在危急时刻,他也没有空想之前的事,此刻右胸膛处的伤口都已痛到麻木了。
欧阳戎嘴巴苍白干涩,失血缺水。
他伸手拦住了准备松开剑柄去取清水的黄萱。
欧阳戎低头,喝了口冰冷稀粥,转而捡起了容真手里的黄金四目凶面。
依稀从容真、莲青那儿听到,此凶面似是叫什么方相面。
欧阳戎戴上了方相面,然后从黄萱怀里接过了昏厥过去的儒服小女冠,手胳膊将其揽抱怀中。
一手端粥,一手捧小人儿,戴黄金四目凶面的脸庞环视了一圈院内阵法。
就在这时,院墙外,原本失去压制的雪白剑气突然消失。
小巷子内,寂静一片。
黄萱眼睛直直盯着院门外,欧阳戎与燕六郎转头看去。
一位金发如焰的高大胡姬反手握有一柄雪白长剑,横剑身前,静静走向院门。
她高冷傲气的碧蓝眸光扫过院内,在遍地尸骸、昏迷女史、面具青年等处掠过,最后,排除掉头戴青铜面具的稍矮青年,眸光死死落在了原中央那个头戴黄金面具的儒衫青年身上。
一道熟悉的【弧】,悬浮在这儒衫青年的身前,隐隐挡住了金发胡姬的视线。
满院的血腥气,被秋风一吹,不淡反而更加刺鼻。
有朦胧水雾从头戴黄金面具的儒衫青年衣袍脚底缓缓冒出,持续不停,使得院内空气,隐约有些水雾朦胧起来。
捧剑前进的金发胡姬忽然停步,恰好停在了欧阳戎不久前同样在容真、莲青、颜章等人面前停步的地方。
也没见到雪中烛有何动作。
燕六郎、黄萱二人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下一霎那,再睁开眼,一座屹立极北之地的巍峨雪山扑面而来,从长满雪莲花的山顶蔓延下来一道铺天盖地的雪崩,朝二人直面扑来。
渺小个人身处在这一片宏伟雪崩面前,简直宛若蝼蚁与浩瀚大洋,不值一提。
燕六郎、黄萱二人眼神惊骇,顿时心生一股无力反抗之感,原本僵硬的四肢百骸,也不受控制的机械般运转起来,产生了跪地或后退逃跑的本能反应。
这是无法反抗的威压,绝望在他们眼中蔓延。
直至一道温润嗓音在她们眼前这个山崩地裂、雪崩灭世的小世界中响彻:
“又来这套?阁下吓唬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