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摸了摸下巴。
毕竟是第一次“金屋藏娇”,有点不熟练。
今日差点就被“便宜小舅子”王操之给撞上了。
虽然也有元怀民这个没心没肺的大嘴巴的缘故,但还是暴露了其中一些问题。
比如用人方面,还需要优化一下。
例如现在引入同为商贾的裴十三娘,再瞧瞧下面王操之等人急了的反应,让他立马意识到,不失为一种很好的制衡手段。
这不是说,王操之等粮商们与欧阳戎不齐心。
并不是。
而是说,手底下的人不可以让他们完全的抱团,否则有时候,他们小团体的利益诉求,会反过来挟持他,影响到他。
王操之一向喜欢喊他姐夫,欧阳戎的喜恶且不论,反正王操之是以此来拉近关系,以嫡系自居的。
这其中,二人最开始的利益连接是谢令姜,或者说陈郡谢氏。
王操之表面嬉皮笑脸,但欧阳戎看得出来,其实是心气极高的。
之所以对他心服口服,提前押注入伙,除了欧阳戎从龙城一路走来确实干的有声有色,令其折服外。
还因为欧阳戎是谢旬的得意弟子,同时也是谢令姜大师兄,后面到了浔阳城,还得到了陈郡谢氏的高调背书——钦定的谢氏女婿。
这是除了出色的个人能力外的一块金字招牌。
作为王氏子弟的王操之,是服这个的,也只有能娶谢氏贵女的寒士,才能让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心悦诚服。
同时,他身后其它那些参与折翼渠、浔阳石窟的大商贾们,或多或少,也是如此。
要不是以王操之为首,要不是与陈郡谢氏交好,抑或干脆就是陈郡谢氏的白手套商号,在当初浔阳石窟启动、募集资金时,就早早入股了。
若做比喻的话,简而言之,小师妹谢令姜、恩师谢旬、还有代表陈郡谢氏嫡脉的谢雪娥,是欧阳戎创业之初的原始股!
前世时髦点的话说,就是天使投资人,谢令姜直接带资入组。
当然,这并不是说谢令姜、谢旬、谢雪娥能够教欧阳戎做事,操控到他。
操控不了一点,而且也没必要这么做。
谢旬、谢令姜父女就不说了,哪怕是爱多管闲事的步摇贵妇人谢雪娥,也深知此事的忌讳,对于欧阳戎这类刚断强势且有主见的男儿,可稍劝,而不可教。
而且,万一欧阳戎与谢雪娥发生一些方向分歧,王操之等人很可能也不会站在陈郡谢氏那边……
因为从龙城走来,一次次的胜利所积累的信任,形成了欧阳戎的威望。
但是,若是涉及后宅男女之事。
有人或事,威胁到了谢令姜的正宫地位,王操之等人肯定是一边倒的站在谢令姜那边。
而且不光是欧阳戎手下的王操之等合作商贾们。
包括燕六郎、刁县令等龙城一路跟随的手下们,也都是尊重并认可谢姑娘的。
还有浔阳王离闲、世子离大郎也是如此,离裹儿的话,应该也是吧,毕竟半个闺蜜,对了,还有婶娘甄淑媛,也是十分满意谢令姜的。
这么一看,麻了,欧阳戎周围全是“小师妹的人”。
当然,燕六郎特殊一点,与欧阳戎亦主公亦朋友关系,老老实实做执行工具人,一向不去干涉明府私事。
可是纵观下来,谢令姜绝对是欧阳戎身边的超然存在,天天“大师兄大师兄”的喊着,但大伙都知道,说不准哪天称呼就变成两個字了。
只是谢令姜十分仰慕敬重大师兄,安分守己,丝毫不反对大师兄,也不干涉他拍板的决策。
甚至每回她都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
包括当初陪欧阳戎从西南前线连夜返回浔阳城。
可谓志同道合。
但也一点不能小觑谢令姜对欧阳戎手下人的影响力。
也可以说,谢令姜越是这样贤内助风范,众人眼里的正宫地位越是根深蒂固。
也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亲姑姑谢雪娥支过招……
昨夜欧阳戎被容真喊走,谢雪娥差使王操之跟去,便是一个例子。
昨晚回府前,王操之在欧阳戎面前拍胸膛保证不会乱说、好姐夫和别家女人疑似逛街的巡街一事,但是说不准这小子回去后,在谢令姜与谢雪娥面前又是另一番委婉交代。
而且帮他藏住此事,很可能是王操之觉得欧阳戎对容真确实没啥,不去多嘴、激化矛盾。
但眼下,若是刚刚让王操之撞破了绣娘一事,那么,模范好姐夫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还“金屋藏娇”,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欧阳戎不确定能不能堵住王操之的嘴。
由此引发的震动影响……小师妹那边他其实不是主要担心的,毕竟小师妹很早就知道他有过童养媳一事,调和不难,并且可以说通婶娘,把绣娘作为家人一样接回来先……虽然小时候的事看样子还存在一些芥蒂。
但就怕单方面把绣娘吓跑了,那就完蛋,绣娘好像不太想见婶娘她们,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
连欧阳戎都得绕着圈子来,把她安顿在没人打扰的幽静小院,活像养了一只怕生的小猫……
总而言之,裴十三娘作为新加入的新人,作用便在此刻凸显了出来。
她不受小师妹的交情影响,也与王操之那一帮商贾天然不对眼。
这种清白背景,恰好是欧阳戎此时所需要的。
最关键的是,裴十三娘现在在浔阳城只能紧抱他的大腿……
奢华马车内,垂目沉思的欧阳戎眉梢拧起。
他揉了一把右脸庞。
这时,裴十三娘施施然登上马车,小心翼翼问:
“公子为何皱眉?难道是王掌柜说了些什么,是妾身的事吗,让您为难了?”
她语气有些低落:“倒也是,当初妾身鬼迷心窍,助纣为虐……王掌柜看妾身不顺眼,也很正常。”
“不是这事,裴夫人无需多想。”
欧阳戎抬起眼皮,看了眼裴十三娘,没有说,王操之其实是想和他进行一些如何深入调教熟妇的经验分享,被他义正言辞拒绝了。
欧阳戎沉吟:“裴夫人这次做的不错。”
“多谢公子夸奖,妾身能为公子分忧,乃妾身福分。”
裴十三娘眼底一喜。
欧阳戎瞅了眼她,忽问:
“当初你初醒时,准备与容女史说的那个梦是什么?”
裴十三娘身子一僵,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公子,妾身不敢去想了,而且都快忘了……”
他平静吐出一字:“说。”
“好吧。”她顺从低头:“妾身……妾身梦到一轮蓝月,还梦到了月下有一道……一道……”
欧阳戎身子前倾,眯眸:“一道什么?”
裴十三娘抬首,满脸严肃:“一道伟岸无比、正气凛然、英俊无双的身影。”
欧阳戎:……
约莫半刻钟后,欧阳戎跳下马车。
朝身后挥挥手,打发走了准备恭敬送行的裴十三娘。
梦的事情,总算问清楚了,这美妇人并没有掌握什么具体实证,只是一个表达潜意识的梦境,就算告到容女史那里也无用,虽然看样子,她对此梦,十分迷信,深信不疑了。
后面,欧阳戎恩威并施了一番,借王操之敲打裴十三娘,耳边清脆木鱼声证明着别无二心。
欧阳戎且算她过关,令她今后负责星子坊这边,裴十三娘又是一阵感激涕零,肝脑涂地的表忠……
“和那位殿下一样,都喜欢做梦是吧,不过……还挺准的,确实英俊不凡。”
小小吐槽了下,他走进幽静小院。
“珑玲——”清脆玉石声吸引院内一道孤零零的纤瘦倩影站起身。
看见正在院子安静晒太阳的她,欧阳戎心情突然放松下来。
“怎么不吃东西?”
他走近,看了眼桌上燕六郎送来的食盒,语气关心问。
赵清秀抓起他手,低头写字:
【公子不是说让我来做菜吗】
欧阳戎拍了下额头,咳嗽找补:“今日例外,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毕竟昨夜这么晚回来。”
“啊啊。”
赵清秀浅浅笑了下,脸颊有个梨涡,没再写字,小手轻轻拍开他摸向食盒的手掌,她抱着食盒去往厨房,添柴烧火,准备热一下菜。
欧阳戎扭头出门,找来裴十三娘。
“这座院子在你名下?”他问。
裴十三娘忙不迭点头:“嗯。公子要不要妾身转去……”
“不用了,继续挂你名下吧,若有外人问起她,你可知如何作答?”他垂目问道,挡在院门口的身子侧转让开。
这次,倒是不忌讳让裴十三娘看见赵清秀了。
裴十三娘怯怯弱弱,飞速抬头,看了眼这间此前觉得神秘无比的小院,顿时瞧见厨房内正在忙碌的一道贤惠倩影。
“就说……这位贵女是妾身的一位族侄女?”她试探问。
欧阳戎颔首:“哦,你族侄女,原来如此啊。”
裴十三娘微愣,不禁笑了下,这时,欧阳戎没再理她,转身入厨,帮赵清秀把热好的菜,一盘盘端去露天石桌。
嗅了嗅饭香,欧阳戎手指捏了块肉丢嘴里,却被赵清秀拍开手掌,推着他背去洗手,欧阳戎咧嘴笑着。
二人在桌边坐下吃饭,裴十三娘守在门口,起初目不斜视。
后来余光忍不住瞄了下不远处安静吃着粗茶淡饭的二人。
特别是看向那位蒙眼清秀哑女的眼神,十分复杂,夹杂着艳羡、吃惊。
这姑娘瞧着目盲可怜,却真是洪福齐天,能让一州刺史、修文馆学士、传闻中的浔阳王府座上宾檀郎,大中午的老实跑来按时陪她吃饭,并且还能命他端盘、管他洗手……
赵清秀突然站起身,摸索上前,递给了脸色出神的裴十三娘一碗热喷喷的白米饭。
门口的美妇人顿时受宠若惊:“多……多谢贵人。”
赵清秀拉了下她袖口,裴十三娘侧目看向欧阳戎脸色,却发现他埋头吃饭,似是不顾这些。
裴十三娘怯怯跟着赵清秀走去,桌边坐下,半只屁股落凳,坐姿端正的端碗,小口小口的扒饭,她眼角不时的往旁边瞥。
欧阳戎夹了口菜,头不抬的开口:“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只是公子之恩,愈发难报。”裴十三娘正色。
欧阳戎眼皮子也不抬:“报我干嘛,绣娘的饭菜,她请你吃的,按礼你该报她。”
“是是是。”随后吃饭过程中,裴十三娘频频斜目,悄悄打量清秀少女被缎带蒙住的眼睛,
赵清秀似是感受到什么,偏头“看”去:“啊啊?”似是疑惑她异常。
就在欧阳戎准备抬头之际,裴十三娘立马夸赞:
“绣娘姑娘头上这根翡翠簪子真好看,是不是心上人送的?”
赵清秀曲脖低头,小脸差点埋进手中碗里,耳根子红透。
欧阳戎给她夹了口菜,平静一句:“食不语。”
裴十三娘立即低头扒饭。
午膳后,裴十三娘很有眼力见的走人,欧阳戎主动入厨洗碗,却被赵清秀赶了出来。
厨房门口,她抓起他手写字:
【她好像怕极了公子】
“我欠她钱呢,她当然怕我不还,伱平时别客气,随便使唤她,有什么缺的放心和她说,都……记我账上。”
欧阳戎随口,有理有据。
赵清秀小脑袋下意识的点了点,旋即小脸稍显迷糊,怎么欠钱的是大爷?
院子里转悠一圈,发现没啥事,欧阳戎招呼一声,离开了幽静小院……
浔阳王府,书斋。
欧阳戎找到了离大郎,开门见山问了下离裹儿那个梦的事情。
“阿妹的梦?没听她提过啊,更没听说找什么大师解梦……”离大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能殿下玩笑话吧。”欧阳戎不动声色的说,不再多问,返回了槐叶巷宅邸
饮冰斋书房,欧阳戎再次取出那枚舍利子夜明珠,细细打量,少顷,走去衣柜,打开柜门。
“喂,你可有什么想和小萱说的话,写下来,顺带一起寄去。”
妙思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姿势,屁股对着某人,懒懒嘟囔:
“帮本仙姑写一封,就说你虐待本仙姑,让她速速过来救驾。”
“确定不是接个小祖宗过去?”
“你祖宗。”
“年纪确实挺老的。”
“你!”小墨精顿时竖起上半身,气清醒了。
可“砰”的一声,某人已甩上柜门,转身写书信去了。
欧阳戎书信一封,滴上蜡封,派人寄去上清宗。有些事……何不问问小萱。
她现在是上清宗祖师堂的亲传弟子。
书房内,欧阳戎继续拿起夜明珠细瞅,阳光透过明珠,光芒变得朦胧,他隐隐感觉有点眼熟,可想了会儿,始终没有头绪,更没触发什么福报。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不想时,它自来,仔细想,却又忘。
“难道是我多想了,只是一个梦罢了?”
欧阳戎摇摇头,暂时收起夜明珠,从柜中取出一串平平无奇的佛珠,戴在掌心把玩,大步出门。
欧阳戎准备下午去浔阳石窟瞧瞧,现在监察院女官们大部分都守在那边。
宋副监正、容女史也在佛首旁坐镇,城里的监察院差不多人走空了。
所以欧阳戎得常过去瞧瞧,指点一下,作为被通缉的最大“反贼”之一,时刻了解下自己的通缉进度不过分吧,可不能被逮捕的稀里糊涂。
不过有那个死板的宋嬷嬷在,现在欧阳戎每次过去,都得带着这串当朝圣人赐予的免死小玩意……
什么地狱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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