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已经认定那“红袖神相”是在故弄玄虚,自然也不肯再跟她夹七缠八下去,闪念间伸手便擒向她搁在几上的皓腕。
满拟这下对方必会出招拆解,孰料那“红袖神相”却只是发出一声惊呼,连动都没来得及动,便被他当场扣住了腕脉。
慕云顿觉入手一片纤细柔软,错愕之下只听那“红袖神相”痛吟道:“啊!——你这登徒子!想对本神相做什么?!”
慕云一时大窘,忙不迭的放开她的手腕。
那“红袖神相”却已是珠泪盈睫,兀自恨声斥骂道:“无耻下流的淫贼!不愿付卦金也就罢了,你竟还敢对本神相图谋不轨!哼!真当这天底下没有王法吗?”
慕云给她骂得狼狈不堪,万幸此时夜幕将临,道路之上行人稀少,还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乖露丑。
不过饶是如此,他毕竟理亏在先,当下只能陪着小心道:“神相姑娘千万息怒,方才的确是在下行事莽撞了,不过在下绝对没有图谋不轨,此心天日可见。”
那“红袖神相”一面痛惜的揉着手腕,一面满怀怨怼的道:“说得冠冕堂皇,谁知道你是不是口是心非,本来就谋算着占本神相的便宜?不行,今天你必须负责,否则休怪本神相告到官府,治你个调戏良家妇女之罪。”
慕云愈发窘迫,无奈讪讪的道:“罢了,总之是在下之过,神相姑娘想要在下如何负责,在下若是力所能及一定不会推辞。”
那“红袖神相”冷哼一声,伸出白玉般的手掌道:“卦金一两,汤药费十两,合计十一两拿来,本神相便不与你计较。”
慕云登时一滞,为难的道:“这汤药费未免太多了,在下囊中羞涩,一时之间只怕拿不出这许多银子。”
那“红袖神相”凤目圆睁,分明不信的道:“区区十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公子你是在骗小孩儿吗?本神相初来乍到,今晚投店的钱都还没着落,公子你若再赖帐不给,那本神相岂不是要露宿街头?”
她说罢眼眶又红了起来,看起来当真是楚楚可怜,慕云更加心生歉疚,略一思索便咳声道:“那不如这样吧,神相姑娘先带在下找到余师姐,她身上应该有银子能拿来陪你。”
那“红袖神相”沉吟有顷,终是点头道:“好吧,不过公子你可得说话算话,十一两银子到时结算,一分都不能少。”
慕云虽不知这位“红袖神相”是否真有推算之能,但她看来的确对余冰如的行踪有所掌握,当下便欣然道:“神相姑娘尽管放心,大丈夫一言九鼎,到时候绝不会短了你的。”
那“红袖神相”又深深的盯了他一眼,这才动手折叠起桌椅板凳,命慕云一股脑儿扛在肩上。
她自己则收拾了纸笔签筒等一应诸物,又持了那支手书“绣口直断”的卦幡,两人就此相随穿街过巷而去。
夜幕低垂,月光浅淡,长街之上行人寥寥,其间但见一名红衣少女怏怏挪步,低垂螓首之际无声饮泣,敢情正是方自治剑馆中出走的邢稚莺。
她先前迫于无奈,在邢振梁面前答应了不再与祁学古相见,满心委屈之下便即夺门而出,甚至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更换。
而此际正是隆冬时节,晚间尤其冷风刺骨,饶是她大小姐体质特异、不畏严寒,却仍然下意识的环抱双臂,娇躯瑟缩之间更显露出几分柔弱。
恍恍惚惚的刚转过一处街角,忽然一股热气迎面传来,抬眼处只见道旁一家小食摊正值生意兴隆。
熊熊炉火上炖着香喷喷的羊羔肉,雾气氤氲的汤锅里煮着细白筋道的面条,委实令人禁不住食指大动。
邢稚莺登时心头一暖,这才醒觉白日里只顾忙碌应酬,竟没来得及好好慰劳自己。
只不过转念间又想起这一次出来得太过匆忙,以致于连银钱都没带在身上,当下也只能暗吞口涎,反而更添几分沮丧。
正在踟蹰不前之际,那小食摊的摊主却已经看到了她,这位摊主约摸四十岁年纪,身形矮胖却手脚麻利,这时只见他喜形于色,殷勤招呼道:“大小姐您来啦,我老吴今儿可真是鹏必生龟了,哈……还是照老样子上是吗?”
原来邢稚莺还是这家的熟客,闻言不禁莞尔道:“吴大叔你怎么又忘了,不是‘鹏必生龟’,是‘蓬荜生辉’才对。”
胖摊主哈哈一笑道:“龟啊辉的都一样,反正大小姐知道我老吴的意思,您快来这边坐,拉面和羊羔肉都是现成的。”
邢稚莺脸上微红,摇摇头道:“不用了吴大叔,我刚刚吃过饭,就是随便走走。”
胖摊主察言观色,心下也自有谱,于是爽朗一笑道:“既然是随便走走,那也就随便坐坐嘛,瞧大小姐您这衣裳单薄的,可别真冻坏了身子。来来来,算是我老吴求着您的,来这边坐下歇会儿再走。”
邢稚莺眼见盛情难却,只好依言来至火炉旁边的一个位子坐下,熊熊火光伴着蒸汽一起传来,身上立时感到融融暖意。
心中的阴霾不觉也冲淡了几分,反而还生出几许莫名感动,竟险些当场落下泪来。
慌忙抬手擦了擦眼睛,邢稚莺正在为自己这没出息的劲儿啼笑皆非,此时那却见胖摊主左手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拉面,右手托着一碟嫩油油的羊羔肉,不由分说便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跟着笑眯眯的道:“大小姐慢用,只当是赏我老吴的面子。”
邢稚莺心下着慌,赶忙推拒道:“吴大叔别忙活了,我真的不饿……”
话才说到一半,肚子里却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噜声,霎时直让邢稚莺羞得面红过耳。
正在手足无措之际,却听胖摊主呵呵一笑道:“好啦大小姐,今儿是我老吴请您的,您就算不饿也挑几筷子。不然人家还以为是我老吴手艺差劲,送上门的吃食都被推了,那我可就没脸再做生意喽。”
邢稚莺又是害羞又是感激,再加上平日里的确是与这位胖摊主相熟,索性便也放下矜持,红着脸细声道过谢,便低头品尝起那熟悉的美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