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走这段路不过顿饭工夫而已,这次却用了小半个时辰才蹭到地头,破天荒头一次身着女装固然难免别扭,但小心翼翼躲避旁人的耳目,才是“蕾儿”行进缓慢的主因。
所幸今晚正值佳节年庆,此刻又已经过了酉初时分,镇子里的老饕们大多待在家中尽享天伦,倒不怕在路上撞个正着,只不过这些家伙个个都是久经风浪的老江湖,还是得提起十二万分小心才是正经。
眼看通往烟波亭的小石桥出现在眼前,一身玄色窄袖襦裙装束的“蕾儿”总算松了口气,好歹过了桥头洪大刀这关,便是顾大帅的地盘,“闲杂人等”向来极少光顾,以后自然是一马平川的走到底了。
“蕾儿”一面紧盯着窗口摇曳的灯光,一面蹑手蹑脚的顺着林荫蜿行。
须知这位洪大刀号称“三锋速斩”,刀快眼睛更快,况且他那两位夫人黑珍珠和白腊梅也非易与,所以一味追求速度并不是上策。
说来只能怪自己贪心,被师父用十颗蘅芷清心丹诱来跑这一趟,其实那怪老头祖回光多半能医好姓喂的,再拿这丹药恐怕真有点多此一举。
只不过来都来了,便当作锦上添花好了,吃或不吃都随他去。
另外还得把咏月姬这支金钗交给顾大帅,至于顾大帅肯不肯来,那便管不着了。
谁让咏月姬学铁面女的样,蒙着一张脸不肯见人,甚至连贴身的小丫鬟都趾高气扬,那声音再好听也别想得着几分好感。
唉……女孩儿的裙子真麻烦,到处钩来挂去的不爽利,恐怕只有小狐狸精和小玲子那些光图漂亮的妞儿才穿得惯。
万幸师父新做的这双绣鞋倒真合适,比平常穿的那些都轻便得多,这次可全靠它们了。
思忖间慢慢镇定心神,“蕾儿”当机立断,纤足轻轻一点,娇躯拔空疾掠,凌虚御风一般翩然飞跃桥头,无声无息的落在小石桥对面。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妙到毫巅,果然不愧为师出名门的大家风度。落地之际仍然不忘屏住呼吸,“蕾儿”机警的压低身子,往桥头对面望去。
看来这下的确完美,连那三根老油条都没察觉,咳……好像真是太谨慎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兹事体大,万万马虎不得。
正在“心有余悸”的当口,“蕾儿”的肩头却被一只手按住,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道:“你是何人,深夜闯入玄冥镇,究竟有何企图?”
“蕾儿”霎时窘得面红耳赤,慌忙求告道:“陶巴哥别声张,是我啊。”
背后之人似是一怔,跟着自言自语道:“岳兄弟?呃……难道是我眼花了,还是耳朵出了毛病?”
“蕾儿”暗暗叫苦,竭力压低声音道:“陶巴哥,咱们过去一点再说,别打搅了你阿爹他们。”
那位“陶巴哥”总算确定不是自己耳朵的问题,于是依言放开了“蕾儿”。
“蕾儿”情知此时若要开溜,恐怕更会弄得满城风雨,只好转过身来低低的道:“多谢陶巴哥,咱们借一步说话。”
她说罢便展动身形,顺着小路疾驰而去,“陶巴哥”也不含糊,拔步随后紧紧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行得片刻,“蕾儿”总算勉强平复心情,停步之际讷讷的道:“好啦,咱们在这儿说吧,我……咳……陶巴哥你都瞧见了,我……其实我不是……那个……”
话到嘴边偏偏说不出口,倒把一张小脸胀得通红,“蕾儿”正暗骂自己不中用,却见“陶巴哥”上下打量着她,一脸狐疑的道:“果真是岳兄弟,你难道是……那个……”
这位“陶巴哥”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生得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处处都透着敦实温厚。
尤其他的身量足有八尺开外,遮天蔽月一般把“蕾儿”压得声势全无,只余暗自哀叹不已。
“蕾儿”正在苦心琢磨怎么哄得对方守口如瓶,此时只听“陶巴哥”踟蹰着道:“岳兄弟,你故意打扮成这样,难道是去接近女孩子了?二娘以前说过,江湖上有些下三滥的淫贼,便爱用这种法子。”
“蕾儿”大大一滞,脱口嗔声道:“谁去当淫贼了,我……咳……说起来我才委屈呢,陶巴哥肯定要笑话我的。”
“陶巴哥”松了口气,眨眨眼道:“还好不是淫贼,那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遮瞒的?”
“到底是谁给你受的委屈,可要我帮你出头?”
“蕾儿”暗自好笑,面上却哀哀的道:“陶巴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件事情你的确帮不上忙,不是说你打不过人家,是因为……正是我师父欺负我。”
“陶巴哥”闻言一呆,难掩讪讪的道:“唔……大姐头我是惹不起,可她不是一向最疼你么,怎么会没来由的欺负你?”
“蕾儿”撇撇嘴道:“还不是因为我今年回来得迟了,而义父干脆都没回来,所以师父一股脑迁怒到我身上,非逼着我穿这身女装出洋相,得过了年才许脱呢。”
“陶巴哥”听罢不禁同情的道:“大姐头整人的法子确实刁钻,像前次唐大……伯去讨七心海棠的种子炼药,便给她从楼上倒栽葱丢下来,后脑勺还跟着砸了一只大花盆,硬是趴够三天才准许回家。”
“蕾儿”忍俊不禁的道:“谁让糖柿子趁义父不在,居然想打师父的主意,只趴三天还便宜他了呢。”
“陶巴哥”也莞尔道:“总之跟人家比起来,你这其实不算什么。”
“可既然这样,你怎么还跑出来瞎晃,不怕被别人撞见?”
“蕾儿”俨然楚楚可怜的道:“我也不想啊,是师父逼着我给人家送东西来着。”
“咳……不然陶巴哥你帮我把这支金钗送给顾大帅,再跟他说往存孝堂走一遭,成不成?”
“陶巴哥”面现难色的道:“本来是没问题,但我刚跑过一趟烟波亭,顾大帅已经答应来跟我阿爹喝酒了。”
“蕾儿”心下了然,摆摆手道:“只要把东西给他便好,他去不去咱们管不着,总之拜托陶巴哥了,回头我再跟你说谢,咱们不见不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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