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我站在宿舍洗手间里的洗漱台前,低头用冷水洗脸。
感觉凉爽多了,正适合出门。
按约定是3点到戴莎家,现在还有40多分钟。
顺手拿来干毛巾抹去水珠后,我关掉水龙头,抬起头,睁开双眼看着墙上的镜子,却顿时愣住。
明明已经习惯了这张脸啊。两年多,早就熟悉透了。
自从读过伊芙璃系列第五部小说结局后,就好像中了某种心理暗示。
每次照镜子总有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像是对本已熟悉的事物产生异常陌生感,焦虑甚至恐惧也会如影而至。
好笑的是,我后来也偷偷做过触摸镜子的事……当然,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说,想什么呢?怕什么呢?
来,给自己一个反暗示!
我两手按在台面上,让自己靠近镜子。
嗯,笑一个!
嘿,看,镜中的她翘起了嘴角。我笑,她也笑。
哦,不对,我笑,她才笑。
灵魂是自己的,“我”就是属于我的。
咦……这是什么?
对着镜子,我侧着脸,又低下头,再抬起左手,摸索起自己头发。
就在这时,身后一个声音也开始胡说八道。
“大新闻。8月18日周六下午,伊珂同学竟然开始对镜自笑,还破天荒地弄头发。她难得整理仪容和心情是为了什么?究竟下午是要去见谁呢?”
天哪。
“大小姐,不要随便乱加旁白好吗?”我转过身,通过卫生间门口,还能看见那位半卧在客厅沙发的蕾雅。
她笑嘻嘻地看着我这边不说,手里还拿着笔和本子?
在记什么啊喂!
“伊珂同学每周观察日记,每次都有新发现,嗯。”她显然看出我的疑问,还有心开玩笑回应。
“不是饲养日记我就放心了。”我远远地白她一眼。
“这建议甚好,现在就改名。”她还真提笔在本子上瞎写,一会还抬起头看我:“小伊珂,你喜欢什么食物?布丁?酥点?派菲?泡芙……”
“至少来点咸的,还有别乱记,谢谢。”我说。如果不现在打断,怕是她会念出一大串甜品。
“好的。”她点点头,边自说自话边记录:“伊珂可能喜欢咸奶油海盐蛋糕。”
“喂喂……”我已经无力反驳。
这段时间,她经常与韦娜一起讨论红叶活动方案,会不会被那个总是自作主张的女人给带偏了?
“嘿嘿,开玩笑啦。”她放下笔记本等,站起来并走到我旁边,问:“头发怎么了?”
“刚刚好像看到一根白头发。”我重新看向镜子,低着头寻找。
“不会吧?是不是最近太劳累啦?我帮你看看……”蕾雅在宿舍里穿着平底拖鞋,比我自然矮一些。她靠过来,稍稍踮起脚,不一会便说:“找到了。要拔掉吗?”
“好,麻烦啦。”我从镜子中看到她的站姿,于是略弯下腰。
很快就感到一根头发离我而去。
“不是白发……”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困惑意味。
“什么?”我挺起腰站好后,看向她手中之物。
仔细看看,确实不是白发。是一根银色的长发丝。
“这是什么情况哎?”蕾雅用拇指和食指夹着这根头发,看向我的眼神中尽是不解:“伊珂,你的头发也是金色的,变深色还好理解,银色是怎回事?变异?”
不懂啊。
我接过这根发丝,端量好一会也想不通。若非刚刚拔发时,头皮有微微刺感,还以为这是从别处被风刮过来的。
毕竟,这宿舍里的我和她,头发都是偏金色。
“不晓得。扔掉吧。”我不想深究这个问题,随手便将这根罕见的银发丝扔到垃圾篓。
“这么罕见的变异发丝,又是第一根,不留个纪念?”她开个玩笑后,又擅自抬手拨开我的头发,好像寻宝般找了又找:“好像没有了耶……”
没有才好。
那种银色……看得久了,总觉得有些诡异和不适。
“走啦。”我向蕾雅告别。
“见谁?”她又在笑。
其实早跟她说过了,这家伙……
“与戴莎学姐见面,可能聊侦探社开办事宜。一起呀?”我假装动员她:“看你就很有潜力,这挖根掘底的本能多好。”
“啊,啊,不要了,我连侦探小说都不爱读呢……”她摆着手后退两步。
有这么可怕吗?
我背起挎包,笑着走出宿舍。
……
戴莎家所在的公寓楼,与紫樱咖啡馆隔了几条街,虽然绕一点,但实际走路也就10分钟左右。
怪不得说咖啡馆离她住的地方很近。
公寓楼大门没锁。
走进去后,乘着慢悠悠的电梯来到四楼,走几步便来到戴莎家门前。
走廊里真安静。
敲门声过后,我甚至能听到微微的室内脚步声。
房门上的猫眼光线被遮住片刻后,又恢复原状。
“伊珂,欢迎。”随着房门被打开,戴莎也站在我面前。
她今天扎着马尾刘海发型,穿着一袭略显宽松的浅蓝色家居连衣长裙,好像连淡妆都也卸去,微微一笑,犹如送出一缕夏日海风,与人分享她的惬意自如。
真难得见到她周末居家的模样,跟平日在外的她相比就像是两个人。
“啊,学姐,你好。”我感觉心情稍微放松一些,赶紧抬手向她打招呼。
“不用拘谨,你晚上都来过啦,现在可是白天。”她开个玩笑后,将我引入屋里。
客厅摆设跟上次所见似乎没什么区别,简单且整洁。我坐在长沙发上,单手按着布垫,向着阳台望去,还能见到那高挺鲜丽的红叶。
戴莎给我端来一杯玫瑰薄荷茶。她好像最喜欢这种花茶。
道谢后,我双手捧着杯子,低头喝过一口茶,抬眼一看,见到她正坐在对面的小圆凳上。
彼此间还隔了一张玻璃茶几。
嗯……怎么感觉有点怪?虽然她并非正式的检察官装扮,却让我感到一丝紧张。
好像要准备对质一样。
她笑了一下。
紧接着,她拿起自己的杯子,站起身,绕过茶几坐到我旁边,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只不过是沙发代替了石椅。
“这样,是不是能放松些?”她的声音从左侧传过来,轻音入耳,却拨人心弦。
呃……感觉反而有另一种紧张了。
我“嗯嗯”连声,却不自觉悄移半寸。
“不用紧张。”她终于切入主题:“周三那次突发事件,与你无关。”
“啊?”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不禁惊讶地看过去。
她抿过一口茶后,放下杯子,让自己后倾在沙发靠背上,两手十指交叉相握,像是思索一阵后,才看向我。
“之前帮忙调查你身世的时候,就有了初步结论。”她很干脆地向我交底:“伊珂,虽然你看起来好像有很多谜团,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平平常常长大的女生。周二晚上最后那句话只不过是开玩笑,别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
出庭作证时她现场对我有过一段评价,或许就是源自她对我的背景调查结论。
说不定在最初相遇后不久,通过我的委托,她帮我调查身世,也许还做了排除性甄别。不过也好,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她才会对我讲出一些心底话。
“学姐,那周三在西南城区的爆炸事件,是事故,还是有预谋的……?”我感觉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思绪,却如黑暗中的萤火虫那样,看得见却难以抓摸。
如果是事故,偏偏就这么巧?又是什么原因?
如果是预谋,谁又能预知检察院的行动?而且还那么胆大妄为?
“看起来像是一场不可思议的事故。”戴莎脸色严峻起来:“调查令是直到周三下午6点半左右才出具的,专案组的四人调查团队也马上出发到达西南旧城区仓库。据幸存者讲,那时候的仓库负责人明显不知道这次突击搜查,但还是很配合我们工作。”
“当时的2号仓库区,有一处较高密级的独占库房,名义为‘中南矿区高品级晶石中转库’。”她稍微停顿一下,接着讲:“现任管理者就是亨利。尽管月铃矿区已经被封锁,但是这个库房还在运作,仍有货物流转记录。当然,从名义上看,其中转货物并不极限于月铃矿区晶石,形式上也没有什么问题。”
“亨利?”我惊讶地问:“月铃矿区那个仓储物料经理?这人调回这里工作了吗?”
“算是。月铃矿区封闭后,管理层各谋出路了。”她哼了一声,说:“这个亨利的活动能力明显比较强。主管担责后,亨利不但没事,还调回碎石城,暂时接替这个库房管理者一职。据查证,他可能很快就会去聚能联合工业在菱川的雷岩矿区,担任某个分矿区负责人。而且,他前段时间也去过那边矿区,据说是实地调研什么的。”
“接替?”我关注到这个词。话说回来,这个亨利可真能混……
“是的。这处中转库成立有相当时间了,管理者已经有好几任,而且都与菱川雷岩矿区有关系,通常有一段时间的矿区管理任职经历。亨利不也是在那里工作过么?”她说:“这人简直就是灾星。到月铃矿区后,那里就发生死灵杀人案件。调回碎石城仓库,又发生爆炸事件。这次死亡6人,还包括我们两位同事。”
“可恶……”她说到这里,脸色变得有些铁青。
换言之,就是亨利刚接任中转库管理者没多久,还未来得及调去菱川雷岩矿区,就遇到库区爆炸事件。
这算是倒霉蛋?还是……替死鬼?
心中顿时一惊。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遇难的国家调查官不是莱特他们,是另外的人。戴莎和奥文负责的专案组,约八成合计十几个成员是同一批人。如果算到现在,因邪教、聚能集团相关事件调查而殉职的成员,已经有四名。
与她聊过后,我大致了解到这些信息,也能感受到这种哀伤与愤怒。
追查到底,找出真相,抓捕真凶,不仅是伸张公义,更是给牺牲同僚一个交代。
所以,决不放弃。
那么,这次轮到自己担责的管理者,亨利呢?
当被问到这个人,戴莎冷着脸说:“跑了。”
“跑了?”我很诧异:这算什么,畏罪潜逃?这不是反证自己有问题么?
“他当晚不在库区。”戴莎接着说:“爆炸事件发生后,他应该收到通知,但第一反应不是来到现场,而是直接消失。”
“我们后来搜查过此人住所,他跑得很仓促,不像有预谋,倒像是事发突然。”她说:“所以,这家伙在怕什么?只能抓到他才知道了。”
真的无法理解。
“但是,现场发生了爆炸,那应该会有炸药之类的作案工具吧?”我记得当时聚能联合集团总部大楼爆炸案的追查情况。所以,这次也很可能是人为作案吧?
“问题就是这里了……”她摇摇头,说:“现场没有炸药使用痕迹。”
“啊?”我不明白:“那怎么爆炸?还引发火灾?”
记得报纸说过,爆炸威力可不低,几乎轰塌2号仓库大区啊。
“给你看些东西。”戴莎站起身,走进书房。
一会后,她走回来,手里还多了一小袋东西。
“看看。你觉得这是什么?”她在茶几上铺开一张黑纸,将袋子里的东西都倒在上面。
我凑近些看了看,很是迷惑。
那是一堆玻璃碴?而且是很细碎的透明粉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