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之如影随形》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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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静坐了一会儿,不觉间已到了傍晚。朱雨深起身,说请她去饭店吃饭。李露露却推辞了。她说:“以后我来请你吃饭吧。婷婷才出院,我的东西也才从男方家搬回来。现在家里很乱,要好好收拾,我就不陪你了。”然后她出门,推着自行车往回家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后,她冲朱雨深回眸一笑,然后跨上座凳骑走了。朱雨深站在门外,此时他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味道都有。
张聪所在工地的房子已经封顶了。那天他一边在拆着跳板,一边等他老婆过来,然后准备领着她去镇医院检查。他拆好跳板,走到那条新公路上时,他老婆还没来,却等来了朱雨深。二人见面后,相互击了一下手掌,一同往镇上走。
走到丁字路口时,朱雨深看到一个中性的人朝他们走来。第二性特征显示,过来的这个人应该是个女的。但她的身材就如古明秀家如水桶一般的男友一样,她的块头也比张聪高大。那长相、那身材都很不入人眼。
只见她走过来,冲着张聪说:“你怎么搞到现在?我在服装店里都兜了一圈了。”
张聪努努嘴说道:快去医院检查吧。
朱雨深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声问张聪:这是?
张聪阴着脸说:“这是我老婆。今天带她去医院检查,她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朱雨深张大了嘴巴,禁不住再次打量着这个女人。可能是有点自卑,她把身子扭向了一边。
朱雨深今天来镇上也正好要去镇医院开药,就随着他们夫妻一同往医院走。到了妇检处一看,人很多。因为天冷,医生叫孕妇们都先进房间,再按序检查。等老婆进去后,张聪便拉朱雨深一同坐到了走廊里的凳子上,准备和他聊聊。朱雨深知道张聪在外面等的时间可能比较长,所以也愿意陪他坐一会儿。但张聪自打告诉朱雨深那个女人是他老婆后,就没再说一句话。此时他又拿出低档香烟,低头抽着。
朱雨深拍了一下他的肩问:“李露露借你的钱还了吗?听她说合作医疗报销了几万块钱。”
张聪说:“还过了。哎,你就别再提她了。对了,我们在镇上的生活快干完了,明年我去别的省干了。雨深,我老婆啥样,今天你也看到了。你说,我他妈的这辈子是不是活得很窝囊?”
朱雨深却没有正面回答他。想了一下后,他说:“李露露前几天告诉我她已经离婚了,你们还是有机会的。”
张聪苦笑着说:“我还能有什么机会?现在老婆怀孕都两个多月了,难道我还能抛下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再去折腾?实不相瞒,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想着露露。我经常偷偷地拿出她的照片,仔细地看着少女时代的她,有时看得眼泪直流。但这又能算作什么呢?”张聪说到这里咬住了嘴唇,朱雨深也把脸别向了一边。接着,他们俩都朝妇检室门口看了看,妇检室才出来一个排在最前面的孕妇。
张聪缓了口气说:“雨深,你不是没结婚吗?你和露露不正好可以结为一对吗?你可别嫌弃露露。虽然你条件还可以,但露露天生丽质,冰雪聪明。如果她不是失足过,跟其她姑娘一样,到现在还没嫁人,我敢说她还看不上你呢!你就凑和着和她成一对吧。她跟了你,将来也好了。”
朱雨深听张聪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脸涮地红了。他正想说些仕么,冷不防好像看到李露露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李露露也看见了他们俩,于是向这边走过来。朱雨深闭住了嘴没再说话。李露露走近他们俩后,分别朝他们两人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她说:“怎么这么巧,你们俩都在这里?”
朱雨深解释说,自己生病了,来开药。正好碰着张聪也陪老婆来做胎检。
当朱雨深说出张聪老婆时,张聪瞪了他一眼并咳了一声,想制止住他再说下去。朱雨深便不说话了,他知道张聪不想在李露露面前提起自己的家庭。
但李露露却并不在乎他的事。她把那张俏脸对着朱雨深,娇声娇气地说:“雨深,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去我们家坐坐?妈妈和婷婷都惦记着你呢!快过年了,妈妈用菜油炸了不少好吃的,准备留给你吃呢。”
朱雨深听着这些话心里很受用。但是,他看到张聪自始自终一直盯着李露露看,目光在她的上身下身间游移着。听到后面一句话时,张聪的脸色显得格外难看。
恰好此时,妇检室的门又开了,张聪的老婆走了出来。她可能是憎恶李露露站得和他们两个男人太近了,便狠狠瞪了李露露一眼。然后傍着张聪的膀子说:“医生说胎儿一切正常,走吧。”
此时,张聪的脸变得煞白,他机械地向大厅里走去。朱雨深有点过意不去,所以他匆匆和李露露告了别,随着张聪走了出去。张聪夫妇很快走出了大门,准备回家了。朱雨深走到挂号处排起了队。此时,他看到李露露轻盈地从右边小门走出了医院,他的脑中一片茫然。
因为靠近年终了,医院里的人比较多。在挂号看病及排队拿药的过程中,朱雨深看着那一对对的夫妻,不管是老的还是少的,都显得很幸福。他们都比他幸福。因为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寻求到生命的归宿。
热爱读史的朱雨深知道,中国这片沃土特别能孕育生命,以致于现在到处都充斥着人。在读师范和进修时,他都接触过来自皖北等地的北方同学。据说,他们那里就光生儿子也要生三个才罢休。本来家里就穷,又这样放开地生,小孩将来还有多少资源可用?又有多少女性情愿充当他们爱情与精神的寄托?
他想,关于这方面,比自己可怜的男同胞应该大有人在。一些女孩子因学古人逐富而置名分与“性福”不顾。若干年后,当回过神来时,却为时已晚,已经无力回天。彼此就这么凄苦地过下去,被隔在了人世的两边。人们总是喜欢这么自作孽。李露露与张聪可算作一对典型。
后来,李露露从张聪那里要到了朱雨深的手机号码。偶尔她会打电话过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朱雨深说着话。朱雨深无所适从,只是一直敷衍着她。她最终责怪朱雨深太清高,太高傲,她话语中满是忧伤。后来便不再联系了。
放寒假时,古明秀要搬到县城去了。临走时,她找到朱雨深的宿舍来了。她气势汹汹地对正在宿舍里写着东西的朱雨深大叫:“快开门,朱雨深!”
朱雨深开门后一看是她,觉得有点诧异。
古明秀把以前在朱雨深这里借的书扔在桌子上。她说:“人家叫你朱呆子,果然不假!你好歹也算个吃皇粮的人吧,长得也有几分帅气。你怎么跟一个以前做妓的女人打得火热?你不会还要跟她结婚吧?难道天下好女人都死绝了?”
朱雨深听后一惊,他暗叹事情的传播速度之快。虽然他长时间都在敷衍着李露露,但还是不能容忍别人这样污辱她。他激动地回敬道:“古老师,请你积点口德吧。还有,别人的事情你最好别管。现在,你可以走了!”古明秀跺了下脚,气呼呼地走出去,连走时把门“碰”得一声带上了。
古明秀走后,朱雨深忽然警醒:自己这是怎么了?原先自己单纯只是为学生李婷婷献上一份爱心,结果怎么扯出这么多事来?他想,或许真不能再生出什么事了。
放假后,工作卸了一大半,李露露也没有电话来了,朱雨深反而觉得百无聊赖。他知道有一种说法是:女人对一个男人用情越深就越容易放弃她的所爱。他不知李露露现在放弃了和自己的交往,是不是也属于这种范畴呢?
将近年关的时候,黄镇的几条街道上,每天都人头攒动,人几乎要压断了街。但黄镇中学却冷清得犹如冰窖一般。家在县城的老师们放寒假后就搬回去住了;住在本校教职员工楼的老师们基本上也都回到了乡下的农村,他们和老家的人团聚去了。出去的人都要到过完年,开学前夕才回来。
几个住在单身宿舍的男女老师的门也是早就上了锁。一年过得真快啊!目前还形单影只的文科老师朱雨深看着学校里这萧条的景象,真正感觉到年关就要到了,故而有上述寂寞而又无奈的感叹。
去年的除夕夜,他是一个人在学校宿舍过的。当晚他喝了一点酒后诗兴大发,一气呵成了一篇优美的散文诗,用以赞美自己心目中的白雪公主。他写着写着,任由门外的鞭炮此起彼伏地响彻云霄。当他醉意朦胧来了睡意时,听到外面鞭炮声又猛烈了起来,他知道那表明新年已经悄悄来到了。
按照规矩,年前朱雨深是要回趟孙镇老家去祭祖的。年二十九的那天早上,朱雨深起了个早,背上包袱,踏上了回家的路。他包了一辆摩的,直接把他送到了离家不远的水泥公路的尽头。
他们村庄靠着一座小山坡,村里到这条水泥路之间只有一条稍宽的土路。因为昨夜刚下了雨,路上满是泥泞,很不好走。朱雨深只有在水泥路的尽头下了车。他驻足在路口,望着那树丛中的村庄和村庄后面的山,作了一次深呼吸,心里念道:今天我回来了,欢迎我么,那已长满荆棘的父亲的坟墓和那已爬满青苔的家……
祭祖回来后,小姑姑先给朱雨深打电话,她说,她那在教育局当官的老公公已带着老婆到南京他们女儿家过年去了。这样一来,过年时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两个,比较冷清,所以叫朱雨深到她家去陪他们一起迎接新年。
小姑姑只比朱雨深大六岁,是他爷爷奶奶年届不惑时所产之女。她的哥哥姐姐早她十多年出生,他们便是朱雨深的父亲和大姑姑。小姑姑人长得漂亮,中学毕业后就进了孙镇服装厂。
因为她心灵手巧,又肯专研业务,几年后就成了厂里的技术员。因此,在择偶方面她便有了挑剔的资本。高不成、低不就,就变成了老姑娘。但她一直洁身自好,看不中的男性休想碰她一下。
终于在她将近三十岁时,等来了那个因参加成人研究生教育而耽误了婚姻的孙镇中学教师。那个大男孩温尔儒雅,尽管出身在教育专干之家,但他愤世嫉俗,鄙视所有玩世不恭的庸脂俗粉,才把自己的婚姻推后了。当有心人把小姑姑介绍给他后,他们彼此都满意,一年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朱雨深由一个师范毕业的中专生,有幸获得了进修提升名额,去省城进修后回来就成为了一名中学教师。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小姑父父子欣赏他、抬举他的结果。但朱雨深还是不大喜欢跟他们父子接触,觉得他们骨子里的贵族气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所以当小姑姑叫他今年去她家过年时,朱雨深的第一反应是在他们家有诸多不便。首先是拘束,要违心地装出笑脸,听姑父大吹大擂;另外他们还没养小孩,三个大人在一起有时是比较尴尬的。所以决定不去了,但一时却没找到推辞的理由。
现在,他对着那台电脑的黑屏发呆,觉得才思枯竭。平日里,偶尔有了灵感时,他对着那张黑屏时会思如泉涌。十指敏捷地敲出一个个汉字,把他的心声留在上面,手多半赶不上心的速度。这台电脑也是他宿舍里唯一一件可以娱乐的设备,但除了听音乐,他把其他的如电脑游戏、聊天等功能都荒废了。这也是他想给自己创造一个宁静的生活与写作环境。
朱雨深正愣在那里时,大姑姑的电话打了过来。大姑姑在电话里叫朱雨深今年无论如何得去他们家过年,不然的话,他们家人会叫邻居及亲戚骂的。朱雨深思考了一下,大姑家和他同龄的表弟已结婚分家单过了;表姐最近闹离婚,带着八岁的女儿住在娘家。她们家显然比小姑姑家要热闹,加之这也是推辞掉小姑姑邀请的坚强的理由。
所以他爽快的地签应了大姑姑。随后他跟小姑姑说:“大姑叫我去她那里。加之想念小孩,今年就去大姑那里了,明年再来你家过年吧。”小姑说:“明年你可能就已成家了,还会来我这里吗?你去姐姐家也成,她毕竟也是你的亲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