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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朱雨深感到有点纳闷,但朱莹就是一直盯着那个老头看了几分钟。等到人家走了以后,她才吁了一口气,她问道:“大朱,你刚才看见了吗?那可是老年人为数不多的生财之道之一啊!以前我特妈的也和其他年轻人一样,整天咋咋糊糊、吆五喝六的,对生活在社会的暗角的这些人熟视无睹、漠不关心,也就是很鄙视这些人。
但现在却不同了。一来,我前不久在网上看了一条比较震憾人心的言论,这就是说——每当看到在垃圾桶里扒垃圾,掏不值几个的东西的老年人时,有几人能想到那也许就是对你自己的晚年生活的彩排呢?我的肉吔,这话还真特妈的让人心有余悸!
不过,我当时也没多想。但这次不行了,由于我回家目睹了新的状况,我就重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认知。因为我的祖辈们目前都干起了这个差事了啊!
记的若干年前,在他们身体还算彪悍的时候,他们对此也是不屑一顾的。因为那时间,他们人还有点本事,手上又留有几个防老钱,挣钱的法子还是有的。有办法时,谁会到垃圾堆里扒东西啊?难道那里面能淘到金子啊?
不过,如今祖辈们却不行了。他们面对儿子、女儿都不孝,对他们不管、不顾,他们除了发些牢骚以外,也无计可施。而他们当初辛辛苦苦存的那点养老钱,由于通货膨胀的影响,如今已不值几何了。
这时间,由于人老了,没力气了,除了做些不重的农活糊个嘴活命以外,这拾垃圾便成了他们一门不错的生财之道。然而,由于目前咱们国家各个地方都面临人口老龄化严重的状况,拾垃圾也成了竟争激烈的行当。
幸好,我的祖辈们住的地方离附近就有一个县里倾倒垃圾的场所。所以,他们每天都起得老早,先把村口的那个垃圾堆给翻了,再快马加鞭赶到那个大垃圾堆,和众多同行抢生意。他们每次都认真地找、狠命地挖、扒。
昨天,我跟他们说,干那事随便搞搞就是了,因为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啊。干吗每天都起老早,争前恐后地赶过去呢?
谁知,我的祖辈们一听这话都气得不行。爷爷说我跟我父亲一个德性,享着他们的福,从小就被惯坏了,没东西还死讲究!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奶奶更是骂我说,如今如果不赶早,就是吃屎都轮不到热的!因为人家抢了先机后,你就鸟机会都没有了。
我的肉吔,一听那话我真的生气了,但我又不能跟我的祖辈们发火。我只是问他们,这热的屎难道就比冷屎好吃吗?我那意思很明显了,也就是鄙视他们拾垃圾。
让我没想到的,正是此句我责怪他们比喻不当的话彻底把他们气翻了。他们叫我以后别死回去了,因为档次已不一样了,回去他们招待不了。说完这话,他们就都不理睬我了。所以说,我今天是郁闷地从老家那儿回玉山区的。唉,我的家乡,想起了就伤感!”说完这话时,他们俩都沉默了。
朱雨深这时回忆起了自己和祖辈以及父亲相处的那些时光。他的心底涌起了淡淡的伤痛,因为他的祖辈与父亲早已经不在人世了。朱莹似乎参透了朱雨深的心情,她问道:“大朱啊,你想起了什么啊,怎么脸色那么不好看?噢,我知道了,你老家的情况应该比我更糟糕。因此,你的乡愁更是无法排解的。
大朱,我不知道你是否记得那首诗了,那是台湾的一位诗人写的。他说小时候,乡愁是一条窄窄船票,我在河这头,母亲在那头;若干年以后,乡愁就变成了一块冰冷的墓碑,我在外面,母亲在里面……大概是这样写的吧,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
我觉得,把那诗中抒发的愁感与咱们现在的生活结合一下,确实让人唏嘘不已。尽管咱们俩的母亲目前还都在人世,但咱们几乎是回不到她们身边去的。况且,她们现在都已苍老了。
而那诗人所描绘的那晚年和母亲阴阳两隔的情景,始终是要上演的。在那或前或后的时间,肯定还有其他的亲人要上演那一幕。也别说遇此事时就要肝肠寸断什么的,那是很自然且无奈的事。
只是,这故乡却不容易回得去了,这乡愁怎么排遣呢?当然,乡愁除了亲人造成的困惑以外,还有就是故乡的原因。我的故乡,现在就已是面目全非了。这是因为那里的山坡啊、地啊、田啊很多都被收购了。至于整成什么样子,也只能随人家的意了。
我的祖辈们近来比较伤心,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就是他们在为自己最终的归宿地点忧心。咱们那儿是平原地区,难得能见一个小山丘。而在我们老家不远处,就恰好有这样的一个山丘。由于那里的地势比别处要高,水不容易淹到,是老年人百年之后理想的归所。
然而这段时间以来,老年人想归宿到那里越来越难了。这一方面是因为人越来越多,导致地方不够用;另一方面,由于当地要建一片规划好的经济作物带,必须得把那坡子削掉一些。如此一来,祖辈们和其他垂暮之年、来日无多的人要想归宿到那里,就要展开一番竟争了。那竟争肯定是越来越激烈的。
退一步讲,如果不去那里,其他地方也确实没有啥像样的归宿地了。祖辈们对此很是耿耿于怀,但他们的火却又不知找谁发泄去,于是心情便越来越不好。除了归宿地比较烦心以外,祖辈们心情不好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对死亡的恐惧。
如果说不存在死后的世界,那对于他们这两个垂老的、身体又式微了的人来说,绝对是够得上一定的打击的。遥想他们壮年之时,是何等地强悍啊!因为他们就凭着自己,竟然一手拉扯大了我这个孙辈的人。
因此,在那时间他们确信人定胜天,没啥好畏惧的。并且取笑那些已经式微了的老人信这个神那个神的,说整那些东西有意思吗?能赚到钱吗?能让日子过得更好吗?
不过,等他们到了如今这个样子时,就再也不那么说了。他们近来也想跟着别人后面信西方传来的某教,并试着要把那当作他们的救命稻草。不知他们以后的精神状态是否好了些。
但是,身体依然式微了的我的父辈,现在却不愿意像祖辈那样整那些事。父亲前不久回到老家,为了家里的那些田地跟人家还大吵了几顿。之后,他还打电话给我,叫我一定要搞清楚自家残存的那些田地的界。并尽一切可能守护好那些田地,不能让村上没好心的人侵占了。
他说,他忽然想起管这事,也算是祖辈们提醒他的。也就是在祖辈跟他叹息没有好的百年后归宿之地时,他深受启发了。而他毕竟也是在外面混过的人了,他深知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被城市所接受。
虽然现在一年中大部分时光都要去城市挣生计,但老了以后,有祖辈们现在那般年纪了,他还能去哪呢?他还考虑了他百年之后的归宿之地。他说城里的归宿之地太贵,并且越来越贵,是他不敢奢望的。
同时,由于有落叶归根的说法,他肯定要回到老家这边来。虽然到目前为止,他都没对他的父辈尽过什么孝,但百年之后和祖辈们归一统,以此来守望他们是必须的。
令人欣慰的是,经过上次的争吵,我的父亲他的那事,基本上已经落实了,以后不用烦了,好啊……”讲到这里,朱莹的眼里已全是泪花。朱雨深的双眼也起了雾。后来他们默默地散了。
过了一星期后,朱雨深接到了沈兵打来的电话。寒暄了几句后,沈兵忽然话题一转在电话那头说:“雨深,上周你来我这儿走得实在太匆忙。你走时,我还没反应过来。本来我是准备留你在我这儿吃中饭的,但却一直忙你那个表妹的事,忙得晕头转向。
你知道吗?你那天刚走,我就在派出所外遇见了你妈,你妈那样子看上去蛮可怜的。她是认识我的,因为你结婚那天我负责去请她,跟她缠了大半天。你妈叫我跟你讲,她希望你隔断时间就到她那里探望一下。因为她年纪也大了,家里状况也越来越不好了。
她说,尽管她在你小的时候对你不怎么样,但是希望你不要跟她计较,因为她毕竟是你母亲呀!她希望你在她老了时,照旧能像别人家孩子对母亲那样来伺奉她。因为除了指望你,她也几乎没其他办法了。
雨深,我知道你也很不容易,所以我也并不完全赞同你母亲所说的。所以我那天才没有立马打电话给你,甚至是把你拽回来。至于要怎么做,你看着办吧。”
朱雨深听沈兵说了这些后,他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起来。他告诉沈兵,现在离学校放寒假的时间也不远了。到时候,他准备去探望母亲一次。如果母亲那边需要什么帮助,他会尽力而为的。
沈兵听朱雨深说,不禁叹息道:“兄弟啊,咱们都一样。尽管现在还没把自己人的事情处理好,也就是还没混出个样子出来,但是老的就已经成了咱们的负担了。
这事来得有点突然,但我们是完全没有办法的。试想,如果我父亲再过十年甚至更久才有那样的大问题,那处理起来就不致于像如今这样了,真是没法子啊!
但抱怨再多也是没用的,日子还要过啊。
我现在又成了单身了,真是很不幸啊!遥想早些年,我是多么意气风发啊!真没想到这样的年纪,我就混成了这么一塌糊涂!”
朱雨深安慰沈兵道:“你可不要悲观啊,因为你还年轻呢。而且,你在派出所那班也上得风起水生啊。你肯定能再找一个更好的老婆,好日子在后头呢!”
沈兵听了只是一笑了之。
挂断电话后,朱雨深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是否能起到安慰沈兵的作用。他发觉自己现在讲话也有了金君及朱莹的风格,也有点玩世不恭了。但他内心确实是这么希望的。直觉告诉他,他自己和沈兵的未来都是充满希望的。
然而,有些和事恐怕就不容许人那么乐观地对待了。这时,朱雨深想起了王担宝的最终归宿地竟然不知所踪,那情况和朱莹说的她那个北方的家的情况是如出一辄的。
在回想朱莹所说的那些有关乡愁的话时,朱雨深觉得自己的乡愁也被激发出来了。他的乡愁包括沈兵所告知的母亲的情况,以及对黄镇那片故土的依恋、与故土之间剪不断的感情。往后,他的乡思可能会消融于不断地奔走中,但愁却是没办法消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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