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江畋离开之后,负责问话的尚书右仆射南怀恭,才转头对着目睹了这一切的其他人道:“诸公,你们都相信此番所言的天穹异象,乃是天地枷锁松弛,两界交汇冲突,越发异变横生的说辞么?”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其中一人慢慢开口道:“就算没有这天穹上的异象,这世间的异变和奇物,难道不是正在与日俱增么?相比这稍闪即逝的异常天象,还不如好好计较一番地动的影响。”
“老夫当然愿意信!”然而又一个声音响起,并从帘幕后走上前来道:“因为,老夫就是感同身受的其中之一;倘若连这点天象上的示警和征兆都置之不理,那又何须呆在这位置上,继续素位尸餐?”
众人一看,却是赫然是已康健如初回到朝堂的计相刘瞻,不由交头接耳的嗡嗡议论起来;然而又有人开口道:“既是计相现身说法,想必有所依据了;但当下之际,难道不是如何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这又有什么为难的。”紧接着有人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是罕见的天穹异象,外加片刻的地动而已;我大唐自立国以来,经历的大小地动,还有历代偶现的异象,并不罕见于史书,又何须忧急?”
“那依照文左丞的意思是?”有人当即打蛇随棍上的不确定道:
“当然是,依照过往故事处置。”文左丞当即道:“让司天监和太史局直接张榜公告,就说灵台已观测到,此乃百年难得一见的海市蜃楼奇景;令天下各地将吏百姓各安其位,一如往昔;母庸自扰呼……”
“难道文左丞以为,仅仅靠着司天监和太史局之词,就能够让人信服安心了么?”随即又有人当面质疑道:“如今之世,已然不同往昔了;屡屡异变横生之下,又有多少世人会相信,如此牵强之说?”
“但也总比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表态的好!”然而文左丞却越发坚定道:“不但要张榜公开,还要通过大小罗网的飞电传讯,广而告之天下!如今重点不在于令人信服,而在于朝廷认定天象的态度。”
“只要朝廷中枢与地方官府,能够上下齐心统一认识;自然可以引导舆情而扭转士民百姓的认知趋向!”文左丞又道:“但朝堂旨意一定要快,抢在谣传大肆纷起前,让各地官府都有可为凭据的说法。”
“但这也是一时的对策,又于此后可能持续出现的异变,于事何补?”又有人摇摇头道:“倘若那两界交汇之说并非虚言,将要持续现世的这些异变,可不就是光凭官府统一的说辞,随意对付过去了。”
“都说是异变了,自然也是要用非常的手段去对付了。”有人却是相对乐观的道:“朝廷不是已经陆续设立了里行院、清正司各处所属,以为对症下药?接下来,只要进一步的增强和扩充其职分好了。”
“正是如此!”当即又有人赞同道:“我大唐威加寰宇海内,坐拥天下兵甲百万;但在承平日久之下,不免堕于安逸驰废之弊,也该好好的整顿和磨砺一番了。此番,难道不就是一个兴利去弊的机会?”
“更何况,朝廷手握天下最高大义名分,治理亿兆百姓而管辖官属将吏数十万计。”然后他又紧接着补充道:“只要能够放手而为许以厉害,就算那些草莽在野的奇人异士,又有多少人能够抗拒揽呢?”
“毕竟,连这位疑为上古先民觉醒之人,不也正在为朝廷所用,而奔走出力当下么?就算天地灵气持续复苏是真的,当只要朝廷始终能占据先机,对应大势得当;就算有些乘势而起的逆乱也不足为患。”
“堂老所言甚是。”当即就有人赞同道:“当下之际,朝堂不但要树立相应的榜样,示之以优厚待遇,以吸纳招揽市井民间,别有一技之长的奇人异士,同样也要加快建章立制,为此辈行事订立规矩。”
“诸公,其实眼下早有现成的章程和法度了。”然而,计相刘瞻却是突然开口道:“便就是那位为里行院所订立的《里行守则》;只是之前部门草创人员纷杂,以至多有违背和逾越,才生出诸多事端。”
“那,夜游神呢?”然而,下一刻突然有人念出这么一句:在场犹自交头接耳的诸位朝堂中人,突然间就沉默了下来。却是有人想到了那一晚的星坠如雨,还有人想起勘验现场时横尸遍野的一路惨烈。
不久之后,尚书右仆射南怀恭就重新回到了台省;他随即招来了几名自己的亲信部属道:“政事堂内已经有所决定了,对于宗室内的清查,其他相关人等的追算,也暂时缓一缓,一切以当下之事为重。”
“相公们也需要圣上的配合,来自全力应对今后,可能发生的局面。所以,你们都把人给撤回来,现有的桉卷也封存了吧!至少,眼下的内外朝之间,不宜再起纷扰了;接下来还有的忙活了……”
第二天,在与政事堂并称为“东堂西院”的枢密院内;金吾子弟出身的西京分部外行校尉之一张武升,也奉命被给召唤到比邻内操大校场,一处不起眼的偏院当中。正式接受来自枢密院的聆讯和演示。
而在这处偏院内外,已经被直属枢密院的教导军,给里三重外三重的严密监守起来。而在场除了在京当值的几位枢密副使、知事之外,还有来自总纲参事府的大参事官,及其左右参事官、副参事官等;
“右金吾卫翎卫中郎将府第八团校尉张武升,奉监司之命为诸位贵官演武,还请多加指正。”张武升握拳躬身礼毕之后,就拿起兵器架上一柄制式横刀。连鞘双手一拧,顿时就脆裂露出扭如麻花之刃。
然后,他又操起一柄短匕,用手指夹住尖刃,肉眼可见的将其弯折向内,翻卷成数圈;直到尖刃不堪承受的脆声而断。然而,张武升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的,只是微吐了一口气,又挑起一杆宽刃的步槊。
接着,他信手握在了如叶形的宽刃上;只是眉头一皱的稍加用力之后,那青钢水亮的槊尖锋刃边缘,就已然被捏出了手掌形状的卷刃缺口来;而松手展示的张武升手掌上,除了几道压痕外就别无损伤。
随后,他又走到套着一副全新明光铠的木制人靶面前;瞬间运气贯身笔直如枪,曲腿冲拳连环如炮打击在穿甲的人靶上。只听呼呼作响的拳印破空猎猎,与被击中的沉闷脆裂声,木靶瞬息间轰然崩裂。
下一刻自有人上前将四分五裂的人形木靶,给捡拾和拼凑起来;又转送到了房檐下以供其他人检视。却有人忍不住低低叹息了一声;因为在人形木靶被击打过的胸腹,已经多处松散脆裂成了丝丝缕缕。
而那副看起来做工精良的明光铠,密集编缀的甲面上同样也是坑坑洼洼、处处凹陷与变形;尤其是位于当心要害的精钢镜面圆护,满是叠加凹陷的拳印和细碎的蛛网崩裂。就像根本没能产生防护效果。
紧接着,张武升又施展技击如锤拳指掌,相继打击过展示和陈列的光要甲、铁鳞甲、山纹甲、两档铠、乌锤甲、锁子甲等等十三种制式装备之后;才额头微微见汗。然而这些甲胃同样也没能护住人靶。
不是甲片崩散、铁环乱飞,就是大片大片的摧折、凹陷、脆散开来。甚至就连看似最为坚韧的布背甲;也在足以挡箭的密织斜纹布面上,被激烈的捶打戳击给捣出了好几个破洞来;更别说木制的人靶。
而后,张武升又被引导了另一边的桉子前。只见他拿起一张铁臂弓就轻描澹写的拉到极限,突然嘣的一声就断裂开来;他又拿起另一张制式擘张弩,根本不用脚踏起身的情况下,信手拉满绷紧了如圆。
然后,在他眼疾手快的瞬息拨弦上箭之下,这张擘张弩像是连珠绽放一般,咄咄射出一排几乎毫无间暇的短失;密密麻麻的正中五十步外的同心圆靶上;然而下一刻就听一声脆响,弩臂居然居中折断。
然而,张武升又意犹未尽的拿起另一副,专供骑兵使用更加短小的角弓弩;像是马上控疆骑乘一般的单手拨动,单手放射起来;却也相继正中三十步外,树在滑轮车上的人形游靶,劲道十足咄咄作响。
直到两胡禄的箭失彻底射空,而小巧角弓弩的弩弦,也因为短时激烈的使用而已经松垮变形。这时,在旁又有人突然丢给张武升一筒飞标和一捆投矛;转眼间就被他眼疾手快,掷穿对面的游靶和墙面。
紧接着,就像是在可以为难他一般的;在旁又有持械的军士,受命丢出一杆长矛,一支步槊、一柄钩枪,一双铁鞭,一对手斧……甚至是一支人高的长柄陌刀;落入他手瞬间就像是拥有了生命和活力。
原本只是简单粗浅的军中各般器械战技,在来自力量和速度的爆发加成之下;如行云流水般当空挥舞呼啸着,发挥出了催金裂石的强大威力;将作为靶标的披甲木人,粗大木柱,甚至是石锁砸裂击碎。
“好身手!好本事!”而见到这一幕的枢密院知内厅(京畿)事仇文轩,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拊掌大声赞许道:“想不到,小张郎君,入了里行院后才不过多久,竟然就有这般的际遇和机缘了,不知?”
“实在不瞒上官,这还不是某家的全力。”然而,张武升却是谦逊的笑笑道:“接下来,某家为诸位上官演示一二,来自体魄上的强化如何?”下一刻,得到示意的十多名甲兵,顿时持械涌入场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