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鼻头的西哈诺,则有些无语的亦步亦趋,跟随着自己表妹兼暗恋对象;如今已是自由军外勤连队正式一员的罗克莎娜。他万万没有想象到,一直表现得体温柔的对方,还会有如此活跃跳脱一面。
要知道她曾是首都颇有名气的女诗人兼小说作家,却像是个中古时代游侠传说走出的女剑客一般,渴求着冒险和对于新事物的探索精神。但他更开心的是,罗克莎娜已经从当初的伤痛当中走出来。
而自己更能够籍此名正言顺的保持,与她在表面上的情人身份。因此,他倒希望这个秘密调查和追寻的任务,能够更加长久的持续下去。这样他可以继续变着花样,对她说出更多含情脉脉的话语。
然而毫不顾惜贵族淑女形象,而埋头在满是尘埃修道院文书堆的罗克莎娜,很快就在日常往来书信中找到了新的线索;拿着一份陈旧的便笺,欢喜的叫起来起来:“找到了,最后几次的来信。”
“是来自利姆赞大区(大王冠领)的前王室副总管,人称“白鹭”边疆侯爵的夏马尔;突然出资赞助了布尔日修道院的翻新工程,并且安排了一位不具名的神秘客人,在这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就在一个多月前,包括查而特勒修会的修士在内许多人,都被突然要求转移到外地;甚至连本地的西多会本院都没有告知。随后,就有人雇佣了这些流亡者,占据修道院顶替了这些修士。”
“那么罗娜,可以从这些信笺上,查证到这些人的后续下落么?”西哈诺连忙追问道:“这位随着修士一起被带走的神秘客人,很大可能就是我们要追寻的那位‘繁星’女士?”
“当然……这些信笺里,已经留下了线索。”然而,他就见一头卷发圆脸的罗克莎娜,扬起信纸对着阳光道:“尽管他们没留具体落款,并且用古拉丁文的代词,但是信笺和文字本身就是线索。”
“虽然熏香和银粉已经散掉,边角装饰也被被刮掉;但是根据拓印的纹路和材质判断,这种专用的信纸,仅限于卢瓦尔大区,安德尔郡的图尔城;虽然封口火漆已经破碎,但是戒指压印还在。”
说到这里,罗克莎娜让人拿来一段木炭,包在手帕里精细的碾碎成末;然后又将信纸在发髻一角摩擦几下。最后将碳粉堆撒在信笺的空白处,再轻轻的将其抖落,张嘴一吹,顿时奇迹就出现了。
看起来空无一物的信纸边缘,顿时就随着沾染的碳粉,显出了隐约的半截纹章痕迹。那是立于半球上的安德鲁十字,又有细小的花体装饰。虽然字体已经看不清楚,但随后同行的教士还是认出来。
“这个火漆纹印,应该是属于王国教会的西北大区,位于图尔城的圣马丁大教堂所属,格里高利修道院的司铎或是副院长专用的。根据这个花体的细微区别,很大概率属于现任副院长的戒印。”
“格列德。”随后,这名满脸沧桑的修士,又对着另一位年轻些的同伴道:“你还记得三年内的教会铨叙通报么?是否有关于图尔的郡教区人事变动;尤其是大修道院的委任名单……”
“罗娜,接下来也许我们要继续前往图尔城调查了。”片刻之后,大鼻头的西哈诺欲言又止道:“不知道,您对我们现在使用的掩护身份,还有什么想法么?。是否……”
“怎么会有什么想法呢?”然而罗克莎娜微微一笑道:“我很庆幸是你一直陪伴着我,并且始终包容我的任性和固执;如今,您就是我最亲近和新任的人,能够得到您的陪同也是我的荣幸。”
“罗娜……您……”这一刻,西哈诺已经被满心涌现的惊喜和欢快所淹没了。然而,罗克莎娜却是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掌道:“我勇敢无畏的表兄啊,难道您真觉得我是那种愚钝无知的小女孩么?”
“也许曾经的罗克莎娜,只是一个满脑爱情和诗歌的无知小女子。但在失去了克里斯蒂安之后,一切都被改变了。西哈诺,我从来及没有怪过你,我甚至知道,你拼死保护他直到最后的一刻。”
“毕竟当初,也是你设法保护和成全了我们,也完成了我最为美好的心愿。”说到这里,罗克莎娜又凄婉一笑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已经不是你和我可以阻挡得了。至少有你陪伴他到了最后。”
“您知道么?虽然您将那封遗书隐藏了起来,而试图留给我一个更加美好的幻想;但我还是得到了克里斯蒂安的临终遗言,也知道了隐藏在这一切背后的真相;原来表兄,您已经守护我很久了。”
“无论是在我遇见了克里斯蒂安之前,还是在永远失去了他之后;面对来自那位大人的报复和骚扰,都是您在默默维护着我的名誉和清白。我终究不是那种愚钝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我曾经以为自己进入了修道院后,就可以断绝一切牵挂。”此时此刻,罗克莎娜的眼泪也不禁滚落:“但在我遭遇最糟糕的时刻,您依旧出现在我面前,从那一天开始我的守誓就不复存在了。”
“您知道么?当您以卡罗尔男爵身份,对我说出那些……那些,令人羞耻而感动的话语时,我的心中又是如何感受和触动么?只是,我没有办法再等待下去了;也许明天就会因为意外死去……”
“也许,我只是一个厚颜无耻,而又格外贪心的女人。”久未得到回应的罗克莎娜,再度叹息道:然后就听重重扑通一声,身材粗短的西哈诺已然跪在地上,用脸紧贴着她手道:“您绝对不是。”
与此同时,远在首都大区的王国明珠——塞纳城,一所高级女装和饰品商店的三楼;最新出炉的年轻上校波利斯,也在一面来自东方的水银玻璃落地镜前,对照和校正着自己新发下来的军官制服。
明亮的镜面中,倒印出猩红的流苏肩章和银色的排扣,白底刺绣金鹰的绶带和紫色的领结、围脖,镶嵌着宝石的王室勋章;笔挺的灰色缎面紧身长裤;再加上天鹅绒的披风和缀着鸵鸟毛的三角帽。
这一切穿在年轻的波利斯身上,居然没有丝毫的不协调和错位;反而显露出了一种沉稳可靠,而又锋芒毕至的味道来。他虽然在同龄人中个子不高,但五官深刻而四肢均匀协调,充满力量和干劲。
微卷的一头黑发和澹麦色的皮肤,在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健康而清新的活力。因此,很快就有一双藕臂从身后,将他紧紧的揽抱住;而又露出一张成熟丰美的面容来;满眼痴迷望着镜中的波利斯。
这就是他昔日在王都的老情人之一,也是现如今波利斯的同居者,年轻寡居的博阿尔内夫人;也是这家小有名气女装和饰品店的主人。更是早年帮助良多的赞助者,因此重归王都之后就重聚一起。
“约瑟芙,我们将来的时间还有许多。”年轻上校宽慰她道:“接下来我还要觐见王上,率领兵团接受御前的检阅呢?只要等到我从前线回来,我们就正式结婚好了,再把娜娜找回来作为见证。”
听到这句话的博阿尔内夫人,却是禁不住当场泣不成声了;毕竟,身为首都之名交际花和社交沙龙女主人的她,长久以来在对方身上的用心与倾注,就在这一刻终得回报……她也曾是贵族的出身。
她的父亲就是拉帕热利的采邑领主,约瑟夫加斯帕·德·塔契骑士,母亲也是当地的上流社会的人物;因此作为常见门当户对的联姻,接替早年病死的姐姐,而嫁给婚约者夫亚历山大·德·博阿尔内。
而亚历山大则是主张限制君权,以贤人、精英联合执政的宪章派/新贵族背景出身的将领,几乎长年征战在外,又风流多情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对于家族安排缔结婚姻的妻子更是缺乏热情和亲近。
反倒是后来执政理念更加激进,也更得底层民众支持的自由派,通过雾月事变政变上台之后,开始清算共和派和宪章派;像亚历山大这样混在公民政府中的贵族余孽,就毫不犹豫遭到清算审判。
最终亚历山大被判处死刑,送上了砍头台;而身为妻子约瑟芙也受到牵连,在监狱关了三个月;才遇到了自由派中调和主义政府的特赦;也有传说她是为了脱身,付出了不为外人道也的代价。
然而,这场变乱也让她失去了往日拥有的大部分财产;作为一个贵族女性所能拥有的主要条件和本钱,就是成为一名出色交际花并获得靠山……因此,波利斯不得用更多时间来安抚她,才走出门。
随后,他在四名卫兵的簇拥下,做上了一辆前往王宫的专用马车。然而,他的思绪却是很快飘远而去。因为这是他最接近先祖“白鹰查理”的光荣时刻,也是距离振兴家门只剩下一步之遥的关键。
因为,他刚刚被王命诏书委任为特命上校头衔,王室火枪队长和狩猎官的勋位,第二内卫步兵团团长,以及代理王立第十一兵团长的职位;负责整顿和编练,在首都大区内重建的六大新兵团之一。
当然了,如此令人羡慕的位高权重背后,则是同样紧迫的王朝局势和诸多困难、问题重重。比如在首都大区内重建的六个新兵团内,充斥着大量失地流民、贫民;甚至是被诱骗、抓丁的郊区农民。
而作为军官和士官的贵族、骑士和军士们,却是数量不足和缺额严重;甚至许多名册上存在的人名,就根本没来过几次军营;而整天厮混在花街柳巷之间。而库存的武器装备,更是老旧破烂不堪。
尽管如此,他还是毅然接手了这支没剩多少战力的军队;并且在自己的老师和靠山,阿拉米斯大主教的支持下,对军营中进行了雷厉风行的整顿,肃清和罢免许多浮滥军官,又清退大批老弱病残。
用前来投奔自己的加斯科涅老乡,和来自第二内卫步兵团的老练士兵,迅速填补了军官和士官的空缺。又在新一任王室顾问/御前掌玺官的支持下,调拨来更多、更精良的军械,甚至是大炮和火枪。
因此眼下正需要他以毕生所学和经验,报效勃艮第王室的恩遇,以及不遗余力扶持的老师栽培。尤其是叛军攻陷东线和南线两位亲王据守的重镇后,需要他发挥自己的能力,做出力挽狂澜的功绩。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私人的心事,就是根据就别重逢的博阿尔内夫人的,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孪生妹妹娜娜离开家乡前来首都寻找他,却又顶替他的身份而加入到王国军队中就此下落不明。
然而,当他在华丽的宫廷殿堂上,正式接受了授予的军刀和旗帜之后;刚想开口顺势提出自己的订婚之事,却是在脑海中忍不住想起另一个身影:那位仅有数面之缘,却让他感受到亦母亦姐温柔的狄来密女士。</p>